林若曦把車停在堰流湖管理處的臨時警戒線外時,蝕骨雨剛停。
湖麵上的霧氣像被擰乾的濕棉絮,一縷縷貼在水麵上,泛著青灰色的光。三天前目擊浮屍的地方圍著幾個穿雨衣的警員,黃色警戒線在陰沉天色裡像道突兀的傷疤。
“林小姐?”沈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脫下沾著泥點的手套,指尖在筆記本上敲了敲,“你怎麼來了?”
“收到匿名短信。”林若曦把手機屏幕轉向他,短信內容隻有一行坐標和“第二場祭禮”五個字。發信人未知,查不到ip。這是她和蘇蔓昨晚約定的暗號,如果黑客查到的基金會人員名單裡,下一個可能遇害的人有了確切動向,就用這個方式通知她。
沈墨的目光在屏幕上頓了頓,抬眼時睫毛上還掛著水汽:“死者是張啟明,彼岸燈塔基金會生物科技部副主管。今天淩晨四點被晨釣者發現,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他側身讓開,“跟我來看看?”
警戒線內的泥地被踩得稀爛,林若曦深一腳淺一腳跟著他走向湖邊。第二具浮屍已經被打撈上岸,蓋著藍布,隻露出一雙泡得發白的手搭在布外。和第一具女屍一樣,死者手腕上的皮膚被水泡得發脹,卻依然能看清那個繁複的“彼岸燈塔”紋身——隻是這次的圖案在原本的徽記外多了三道扭曲的黑線,像被什麼東西啃噬過的痕跡。
“張啟明負責基金會的‘生態樣本采集’項目,”沈墨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們查了他的通話記錄,昨晚最後一個電話打給了……顧南城。”
林若曦的呼吸猛地頓住:“什麼時間?”
“晚上九點十七分,通話時長四十三秒。”沈墨盯著她的眼睛,“顧南城說他沒接到這個電話,手機當時靜音了。你信嗎?”
湖風卷著腥味撲過來,林若曦攥緊了口袋裡的手機。蘇蔓昨晚破解的名單裡,張啟明的名字排在第五位,備注是“接觸過湖心樣本第3次提取實驗”。她想起顧南城昨晚確實把手機扔在客廳充電,自己半夜起夜時還看到屏幕是黑的。可沈墨的眼神像淬了冰的手術刀,正一層層剖開她強裝的鎮定。
“林小姐,”沈墨忽然蹲下身,掀開了蓋屍布的一角,“你看這個。”
死者緊握的右手指縫裡卡著一小塊金屬碎片,大約指甲蓋大小,邊緣不規則,表麵沾著墨綠色的湖泥。沈墨用證物袋小心地套住碎片,舉起來對著天光:“法醫初步鑒定,這是一種軍用級鈦合金,抗腐蝕性能極強。我們查了失蹤人口檔案和……”
他頓了頓,“顧南城兩年前失蹤時,你交給警方的那件證物——領帶夾,材質和這個完全一致。”
林若曦的指尖瞬間冰涼。那枚領帶夾她一直收在首飾盒最底層,上麵的暗紋和顧南城後頸的痣一樣,是她閉著眼都能描摹出的細節。碎片的形狀像是從某個連接處硬生生掰下來的,斷麵還殘留著一絲暗紅——是血嗎?
“不可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南城回來後我見過那枚領帶夾,他一直帶在身上……”
“是嗎?”沈墨的目光掃過她發白的臉,“那能不能請他配合一下,讓我們比對一下領帶夾的缺口?”
遠處傳來警笛聲,新的取證人員到了。林若曦轉身想走,卻被沈墨攔住:“還有件事。第一具女屍,也就是基金會的研究員李娟,她的銀行賬戶在死前三天收到一筆五十萬的匿名轉賬。轉賬來源查不到,但收款備注寫著……‘回聲終止’。”
“回聲”兩個字像針一樣紮進林若曦的太陽穴。u盤裡的加密文件標題、蘇蔓破解的實驗記錄、顧南城崩潰時提到的隻言片語,突然在腦海裡連成一道閃電。她猛地想起昨晚顧南城做噩夢時,嘴裡反複念叨的一句話——“彆讓它聽見你的回聲,否則它會找到你”。
“張啟明的通話記錄裡,除了顧南城,還有一個號碼很可疑。”沈墨拿出手機調出通話記錄截圖,“這個號碼歸屬地顯示是堰流湖附近的信號塔,但注冊信息是偽造的。更巧的是,這個號碼在張啟明死前一小時,還打給了基金會總部的一個加密分機號——那個分機號,登記在‘遺產監督委員會’的緊急聯絡人名下。”
林若曦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老陳今天早上彙報工作時,袖口沾著一點沒擦乾淨的墨綠色泥漬。當時她隻當是整理舊物時蹭到的,現在想來,那顏色和湖泥一模一樣。
“沈隊!”一個年輕警員跑過來,手裡拿著平板電腦,“查到了!張啟明的車停在堰流湖西側的廢棄碼頭,後備箱裡有個被鎖的金屬箱,我們正在想辦法打開……”
林若曦突然想起外公懷表的背麵刻著一串數字——37.821,118.547。蘇蔓查過,這組坐標指向的正是堰流湖西側的廢棄碼頭。
“我知道密碼。”她脫口而出。
沈墨挑眉:“你怎麼知道?”
“彆問了,去了就知道。”林若曦轉身就往碼頭跑,沈墨立刻跟了上來。泥地被踩出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像在身後鋪開的問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廢棄碼頭的鏽鐵架在風中吱呀作響,顧南城的黑色suv就停在碼頭儘頭,車窗緊閉。沈墨讓人先檢查車輛,自己跟著林若曦走向後備箱。金屬箱是銀色的,上了三位數密碼鎖。林若曦深吸一口氣,輸入了懷表背麵的數字——378。
“哢噠”一聲,鎖開了。
箱子裡鋪著黑色絲絨,放著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罐,裡麵浸泡著一團灰黑色的膠狀物質,像凝固的墨汁在水裡緩慢蠕動。罐子旁邊放著一個錄音筆和一疊照片。照片上是堰流湖底的溶洞,岩壁上布滿了類似“彼岸燈塔”紋身的詭異圖案,而最後一張照片裡,張啟明站在溶洞深處,手裡舉著這個玻璃罐,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扭曲的笑,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這是什麼?”沈墨戴上手套拿起玻璃罐,罐壁上貼著一張標簽,寫著“湖心樣本最終階段”。
林若曦按下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電流聲過後,傳來張啟明急促的呼吸聲:“它在長大……每天都在長大……燈塔那幫人瘋了,他們想把它注入‘容器’裡……林若曦是最後一個目標……顧南城知道的太多了,他不死,我們都得死……”
錄音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撞擊聲打斷,接著是張啟明的慘叫和什麼東西落水的聲音,最後隻剩下滋滋的電流聲。
沈墨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通知技術隊,立刻定位顧南城的手機信號。另外,申請搜查令,我們要去會會那位‘遺產監督委員會’的代表——老陳。”
林若曦站在碼頭邊緣,望著翻湧的湖水。遠處的堰流湖中心像是有個漩渦,正無聲地吞噬著天光。
昨晚顧南城在睡夢中突然用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念叨:“坐標校準……樣本號……同步率98……”
今早我發現他後頸多了一道鋸齒狀疤痕,和張啟明遇害時握著的金屬碎片輪廓完全吻合。
淩晨三點他又開始夢囈,這次說的是張啟明臨終的話:“那東西……鑽進他脖子後麵了……”
我屏息湊近時,他的疤痕突然泛起詭異的藍光。
夜晚沉得像一塊吸飽了墨汁的絲絨,沉沉地壓下來。我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鉛,意識卻像被無數細小的鉤子掛住,在清醒的邊緣痛苦地徘徊輾轉。身旁顧南城呼吸平穩悠長,那是陷入深眠的標誌。房間裡的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隻有床頭電子鐘幽幽地亮著三個藍色數字:0300。
就在這時,一種聲音悄然滲入了這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