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沒砸下來。
沈墨突然慘叫一聲，他的影子從石台上彈起來，像塊黑布似的裹住他，我看見他後頸的傷口裡冒出黑煙，那些纏在我們身上的手開始尖叫著往下縮，像是被什麼東西燒到了。
“你他媽……”沈墨看著我，眼睛裡一半是驚恐，一半是彆的什麼，我沒看懂。
“彆信影子，也彆信沈墨。”我把他媽的話在心裡念了一遍，然後抓起他手裡的石頭，轉身砸向石台上的影子。
影子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整個星圖突然炸開，金色的光把湖麵照得像白天。那些手在光裡開始融化，變成黑色的水，往湖底沉。
沈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燙得嚇人。“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聲音在抖，“你媽……”
“她不是我親媽。”我打斷他，看著石台上的影子化成一灘黑水，“她是上一個祭品，跟我一樣，胸口有星圖的印。”
我掀開衣領，月光下，左胸第三根肋骨下麵，有塊淡淡的印記，像朵沒開的花，剛才影子說的位置，一點不差。
“蝕骨雨每二十年下一次，”我看著沈墨的眼睛，他瞳孔裡的影子已經不見了，隻剩下我，“需要祭品的心臟來換鎮子平安，我媽當年沒被挖心，是因為她跑了，所以雨才會一直下，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沈墨突然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腳踩在水裡的一塊石頭上，差點滑倒。“那你……”
“我是她找的替身。”我把石頭扔回水裡，濺起的水花打在他臉上，“她把我養這麼大，就是為了今天讓我來填這個坑。”
湖麵上突然安靜下來。
那些手都沒了，水麵平得像鏡子，滿月的光落在上麵，亮得讓人睜不開眼。沈墨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我突然覺得累。
腳踝上的血字還在疼，胸口的印記也開始發燙，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鑽出來。
“你爸……”我想說點什麼，卻被他打斷了。
“我知道。”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不是我爸，至少從去年開始就不是了。”他摸了摸後頸的傷口，那裡的血已經止住了，留下一個黑色的印，像朵花，跟我胸口的一模一樣，“他讓我跟你做朋友，讓我保護你，就是為了今天能親手把我推過來，好讓影子占我的身。”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
蝕骨雨下的那天，沈叔叔確實給我送藥來了，可他站在門口，眼睛裡的光怪怪的，像蒙著層霧。我媽把我推進地窖後，我聽見外麵有打鬥聲，還有我媽喊的一句話，當時沒聽清，現在想起來，她說的是“你彆想碰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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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不是讓他送藥，是早就知道他會來搶我。
“那現在怎麼辦？”沈墨往我這邊走了一步，水裡的倒影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我盯著那倒影，突然發現不對勁。
他的倒影裡，胸口位置有個洞。
一個圓圓的，邊緣整整齊齊的洞，像被什麼東西挖走了一塊。
“沈墨，”我的聲音突然變調了，指著水麵，“你看……”
他低頭的瞬間，我看見他手裡多了把刀。
不是剛才的石頭，是把水果刀，他平時用來削蘋果的那種，刀刃上還沾著點果肉的殘渣。
“對不起啊若曦。”他笑了，跟石台上的影子笑得一模一樣，“我爸說的是真的，隻有你的心能救大家。”
刀刺進我胸口的那一刻，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不是我的。
是我媽藏在我身體裡的那顆，她當年從獻祭台上帶出來的，真正的祭品心臟。
水麵突然炸開，那些沉下去的手又冒了出來，這次它們沒抓我，而是抓住了沈墨，把他往湖底拖。他手裡的刀還插在我胸口，可我沒覺得疼，隻覺得胸口的印記在發燙，像有團火要燒出來。
“你以為你贏了？”我看著他在水裡掙紮，突然笑了，“我媽說，影子最喜歡騙小孩了，尤其是像你這樣，總想著當英雄的小孩。”
我拔出胸口的刀，扔到水裡。
傷口在愈合，那些被刀劃破的皮膚像有生命似的往中間湊，很快就長好了，隻留下那個淡淡的印記，在月光下閃著金芒。
沈墨的臉在水裡憋得通紅，他看著我，眼睛裡全是驚恐。
“其實你爸早就死透了。”我蹲下身，看著水裡的他，“占他身子的，是上上個祭品的影子，它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我想起我媽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影子怕光，更怕祭品本身。
“你以為你剛才是自己想通了？”我笑了笑，往水裡扔了塊石頭，正好砸在他旁邊，“是我讓你想通的，從你跟我做朋友的第一天起，你腦子裡的那些念頭，有一半是我塞給你的。”
沈墨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
他大概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每次他想對我動手的時候，都會突然猶豫，為什麼剛才石頭舉到半空會停住。
因為我媽早就給我留了後手，隻要我願意，就能影響跟影子沾過邊的人。
“哇！”他在水裡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那些手正往他嘴裡鑽，黑色的水順著他的喉嚨往下流。
我站起身，往岸邊走。
湖水在我腳邊分開，像在給我讓路。石台上的星圖已經暗下去了，隻有那灘影子化成的黑水還在冒泡，像在煮什麼東西。
“對了，”我走到岸邊，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往湖底沉的沈墨，他的倒影已經徹底散了，像墨汁混進水裡，“我媽說，真正的祭品，是能控製那些水裡的東西的。”
我抬起手，對著湖麵揮了揮。
那些手突然開始瘋狂地撕扯沈墨，黑色的血在水裡炸開，像一朵花。
滿月開始往下落，天邊泛起一點魚肚白。
我走上岸，腳踝上的血字已經乾了，變成黑色的印，洗不掉了。胸口的印記還在發燙，我知道，這隻是開始。
我媽當年跑了，讓我來當替身，可她不知道，我跟她不一樣。
我不是來填坑的。
我是來把這個坑，連同那些影子和祭品的規矩，一起掀了的。
身後的湖水突然“咕嘟”響了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冒出來。我沒回頭，隻是摸了摸胸口的印記，那裡的溫度越來越高，像有顆太陽要從裡麵鑽出來。
沈墨大概到死都不知道，他爸的影子為什麼非要我的心。
因為隻有祭品的心臟，才能讓影子徹底離開宿主，真正活過來。
而我媽留給我的那顆心，早就被她動過手腳了。
誰要是敢挖，誰就得變成新的容器，永遠困在湖裡，跟那些手作伴。
我朝著鎮子的方向走，腳下的草沾著露水，涼絲絲的。遠處傳來雞叫聲，新的一天開始了。
可我知道，今晚的月亮還會升起來。
而湖裡的東西，也該換個新的玩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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