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進我腳踝的瞬間,我正盯著湖心那圈漣漪。
滿月把光砸在水麵上,獻祭台的影子突然往上拱,石台上的紋路像活了似的,順著水波爬下來,和倒影拚出星圖的那一刻,我腳底下的水突然涼得像冰。
“彆動!”沈墨的聲音從身後炸過來時,那些手已經纏上我的小腿。
不是幻覺。
指甲縫裡還沾著泥,有的指甲蓋都掀了,白森森的肉蹭過我皮膚,像是在劃什麼記號。我低頭看,腳踝上已經多了四個血字——彆信影子。
“哇!”我疼得想踹腿,水裡的手卻越收越緊,冰涼的觸感順著骨頭往心臟鑽。
沈墨“撲通”一聲跳進湖裡,水花濺了我一臉。他遊得飛快,黑色的頭發在水裡炸開,離我還有兩米遠時,我突然看見他在水麵上的影子動了。
不是跟著他動。
那影子在獻祭台的石麵上蠕動,四肢拉長又縮短,等沈墨抓住我胳膊的瞬間,影子突然抬起頭,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臉。
沈叔叔?
我腦子“嗡”的一聲。沈墨他爸去年在蝕骨雨裡沒的,新聞裡說屍骨都找不著,怎麼會出現在這?
“摘她的心。”影子開口了,聲音跟沈叔叔生前一模一樣,甚至帶著點戒煙後的沙啞,“摘了,湖裡這些東西就不會再找你麻煩,鎮上的人也能活。”
沈墨抓著我的手猛地一哆嗦。
我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在降,水裡的手趁機往我膝蓋爬,有隻手甚至摸到了我後腰,冰涼的指尖戳著我的脊椎。
“你看清楚我是誰!”沈墨的聲音都劈了,他另一隻手揮起來,想往影子那邊打,可拳頭穿過影子,砸在水麵上,濺起的水花裡漂著幾根頭發——灰白的,像沈叔叔以前染過的那種。
“我是你老子。”影子笑了,石麵上的輪廓開始往下淌黑水,“你以為蝕骨雨是天災?是這丫頭帶來的。她媽當年就不該把她生在獻祭台上,你救她,就是把全鎮人往火坑裡推。”
“放狗屁!”我罵出聲時,後腰那隻手突然用力,疼得我差點嗆水。
沈墨突然往我這邊靠了靠,他的肩膀抵著我的肩膀,體溫燙得嚇人。“彆聽它胡說。”他咬著牙,聲音壓得很低,“我拉你上去。”
他的影子還在石台上盯著我們。
我看見那影子抬起手,指縫裡滲出黑血,慢悠悠地指向我的胸口。“就在左胸第三根肋骨下麵,”影子說得慢悠悠的,像在教沈墨怎麼拆禮物,“用石頭砸,一下就成。”
沈墨的胳膊突然抖得厲害。
我盯著他的側臉,月光在他下頜骨上割出冷硬的線條,他以前總笑我怕黑,說以後晚上都陪著我,可現在他睫毛上的水珠掉下來,砸在我手背上,涼得像冰。
“林若曦,”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不像他自己,“你還記得三年前,蝕骨雨第一次來那天嗎?”
水裡的手突然更用力了,我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記得又怎樣?”我疼得喘不上氣,“你爸……”
“我爸那天本來不用死的。”沈墨打斷我,他的眼睛紅了,“他是去給你送藥的,你媽托他的,說你哮喘犯了不能淋雨。”
石台上的影子突然鼓起掌來,“啪嗒啪嗒”的回聲在湖麵上蕩開,像有人踩著水在笑。“好孩子,終於想起來了?”影子往我們這邊挪了挪,石麵上的紋路跟著亮起來,星圖裡的某顆星正在閃,“她媽早就知道會這樣,故意讓你爸去送死,好讓你活下來。”
“你閉嘴!”沈墨吼了一聲,他抓著我的手突然往回拽,我整個人被他拉得往前撲,膝蓋磕在一塊水裡的石頭上,疼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那些手突然鬆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哢嚓”一聲,像是骨頭被捏碎的聲音。低頭看,纏在我小腿上的一隻手正以詭異的角度彎著,黑色的血從斷口處冒出來,在水裡暈開一團霧。
沈墨手裡拿著塊石頭。
他剛才居然騰出一隻手撿了塊石頭,把那隻手砸斷了。
“跟我走!”他拽著我往岸邊遊,我能感覺到他在發抖,不是害怕,是使勁憋著什麼,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石頭。
石台上的影子突然發出刺耳的笑,“沈墨,你以為你帶得走她?”影子突然漲大,整個獻祭台的台麵都被它占滿了,“她身上有星圖的印,今晚不把心挖出來,等月亮落下去,你們倆都得變成水裡的東西!”
我突然想起我媽臨走前說的話。
她也是在一個滿月夜走的,蝕骨雨下得最大的那天,她把我推到地窖裡,隔著門板跟我說,要是有天看見湖心的星圖亮了,千萬彆信影子,也彆信沈墨。
當時我以為她是燒糊塗了。
沈墨把我往岸上拖,他的後背突然“嘶”了一聲。我扭頭看,一隻手正抓著他的後頸,指甲都嵌進肉裡了,黑色的血順著他的脊椎往下流,像條蛇。
“哇!”他疼得悶哼一聲,卻沒鬆手。
“沈墨!”我想去掰那隻手,卻被另一隻手纏住了手腕,那手的皮膚滑溜溜的,像是泡了很久,我一摸就知道,那是我同桌小雅的手,她去年在蝕骨雨裡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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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小雅的聲音從水裡冒出來,悶悶的,“你就讓他摘了吧,我好疼啊……”
“疼你媽個頭!”我罵了一句,用儘全力把手往回抽,“你活著的時候不是說要跟我考一個高中嗎?現在裝什麼鬼!”
小雅的手突然鬆了,在水裡飄著,手指還保持著抓我的姿勢。
沈墨趁機把我往上推,“快爬上去!”他的聲音都變調了,後頸的血順著水流到我胳膊上,腥甜的味道鑽進鼻子裡,我突然想起我媽地窖裡的那瓶血,她臨走前讓我喝下去,說能保命。
當時我沒敢喝,現在想想,那血的顏色和沈墨後頸流出來的一模一樣。
“我不上去!”我拽著他的胳膊往回拉,“要走一起走!”
石台上的影子突然尖叫起來,整個星圖開始發燙,水麵上冒起白煙,那些手開始瘋狂地往我們這邊湧,有的甚至張著嘴,牙齒白森森的,往我臉上湊。
沈墨突然停下了。
他扭頭看我,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嚇人。“若曦,”他突然笑了,笑得我心裡發毛,“我爸說得對。”
他手裡的石頭還在,剛才砸斷小雅手的那塊,邊緣還沾著黑血。
我突然覺得冷。
不是水裡的那種冷,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我盯著他的眼睛,突然發現他的瞳孔裡映著的不是我,是石台上的影子,是那個長得像沈叔叔的影子。
“你要乾什麼?”我的聲音在抖,腳踝上的血字像是在燒,“沈墨,你看清楚,我是若曦啊!”
他沒說話,隻是舉起了手裡的石頭。
那些手突然不動了,水裡的東西都在看著我們,像在等一場好戲。石台上的影子笑得更開心了,“對,就這樣,砸下去,砸下去她就不難受了,我們也都解脫了……”
沈墨的胳膊舉得更高了。
我突然想起我媽留的另一張紙條,藏在我枕頭下,昨天才發現的,上麵就四個字:他是影子。
“沈墨,”我突然笑了,往他那邊湊了湊,把胸口往石頭上貼,“你知道我媽為什麼讓你爸送藥嗎?”
他的石頭停在半空。
“因為她早就知道,你爸會變成影子的容器啊。”我盯著他的眼睛,看著裡麵的影子開始扭曲,“蝕骨雨裡死的人,都得找個替身才能出來,你爸選了你,就像……”
我突然抓住他舉著石頭的手,往我胸口按下去。
“就像我媽選了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