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幾乎是撲過去的,在李尋渡身體徹底失去支撐的前一瞬,穩穩將她攬進懷裡。
懷中的人輕得像一片羽毛,卻燙得他心口發顫,那浸透衣衫的血腥氣爭先恐後地鑽進鼻腔,攪得他五臟六腑都擰成了一團。
李尋渡的睫毛顫了顫,視線依舊模糊,卻死死盯著眼前的輪廓。
她下意識抬起手,指尖離李蓮花的臉頰隻有寸許,卻猛地頓住了。
掌心的血還在往下滴,紅得刺目。
這雙手剛沾了血汙,剛握過染血的劍……
她的花花,她乾乾淨淨的主人,怎麼能被這些臟東西碰呢。
她悄悄蜷了蜷手指,想把那隻手藏到身後,手腕卻先一步被溫熱的手掌握住。
李蓮花的指尖帶著熟悉的溫潤,一股柔和的揚州慢順著經脈緩緩淌入,像春日融雪般撫平她體內翻湧的劇痛。
混沌的意識像是被清水洗過,漸漸清明了些。
看清眼前人真切的眉眼時,李尋渡卻莫名低了頭,嘴角的笑淡了幾分,染上點喪氣。
又是這樣……總是讓他看到自己最狼狽的樣子。
李尋渡掙了掙手腕,輕聲道:“我沒事,彆費力氣了。”
李蓮花沒鬆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我沒事的,”李尋渡抬頭看他,臉上又擠出笑來,眼底卻亮得驚人,像落了星子。
“你忘了?我可是少師啊。一把劍,哪有那麼容易壞。不過是些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她輕輕掙開他的手,將他的掌心推回去:“而且揚州慢對我作用不大的。你看,”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我體內的揚州慢,本就比你的……更多些,若是有用,也不必等到現在了。”
李蓮花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那笑容裡藏著的虛弱明明那樣真切,卻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
她明明疼得嘴唇都在抖,卻偏要揚起下巴說自己是把不容易壞的劍;明明受了致命的傷,卻先想著反過來安慰他。
一股陌生的情愫像初春的嫩芽,在心底悄悄破土,帶著微麻的癢意。
可此刻鋪天蓋地的心疼和酸澀早已將這點異樣淹沒,他隻能死死抿著唇,將湧到喉頭的哽咽咽回去,指尖輕輕拂過她額前汗濕的碎發,聲音啞得不成樣子:“胡說。”
哪有劍會流血?
哪有劍會疼?
他懷裡的,從來都不隻是一把劍。
方多病幾人趕到時,正撞見李蓮花將李尋渡攬在懷中的畫麵。
月光落在兩人身上,染血的白衣與素色布衣交疊,那抹刺目的紅襯得周遭的寂靜都帶著幾分沉重。
院子裡的血腥味還未散儘,李蓮花半蹲在地上,將李尋渡緊緊護在懷裡,那姿態親昵得讓人不敢出聲。
而被護著的李尋渡,白衣染血,氣息微弱,與平日那個清冷驕傲的靈渡閣閣主判若兩人。
方多病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卻被楊昀春悄悄拉住。
石水皺著眉打量四周打鬥的痕跡,劍氣割裂的門窗、掌風震碎的青磚,處處透著凶險。
方多病雖未親眼見過十年前的李相夷,卻聽過無數次那位少年宗師的風采。
而李尋渡的劍法路數,是李蓮花親口承認的有七分像傳說中的李相夷。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竟傷得連站立都不能,可見對手有多可怖,他的武功定然深不可測。
商隱和燕敖亦是神色凝重,目光掃過地上的血跡和斷裂的兵刃,心中對閣主的擔心和自責更深。
李尋渡聽到腳步聲,艱難地側過頭。
看到方多病等人探究又擔憂的目光時,她下意識想往後縮了縮。
那些靈渡閣閣主的體麵、明麵上李相夷師妹的身份……此刻都被這身狼狽襯得支離破碎。
她暗自咬了咬牙,又把單孤刀在心裡罵了千百遍,撐著李蓮花的手臂便想坐起來:“我自己能……”
話未說完,腰上的力道卻緊了緊。
“彆動。”李蓮花按住她的肩膀,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低頭看她,眼底帶著幾分了然的笑意,輕聲道:“還是和從前一樣。”
還是這麼驕傲,這麼不肯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