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汽油味、金屬的焦糊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雜著燒烤攤的孜然和辣椒粉,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屬於死亡的味道。
林淵的瞳孔縮成了針尖,死死地盯著那從箱子裂口中散落出的白色粉末。
那不是麵粉,更不是石灰。
那是足以讓一百個人掉腦袋的東西!
他的大腦仿佛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嗡嗡作響。前一秒,他還在為自己從楊坤的追殺中金蟬脫殼而慶幸,以為自己跳出了一個官場鬥爭的漩渦。
可現在他才明白,他不是跳出了漩渦,而是從一個淺灘,一頭紮進了深不見底的、布滿著食人鯊的萬丈海溝!
瘋狗強,這個跑黑車拉私活的司機,運的根本不是什麼布料。
他是毒販!
那輛瘋狂的渣土車,也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它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瘋狗強和他的這車“貨”。
這不是楊坤那種借刀殺人、羅織罪名的官場手段。這是黑道上最直接、最殘忍的……滅口,或者,黑吃黑!
“嗚——嗚——”
街道的儘頭,淒厲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夜空。
這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林淵的身上,讓他瞬間從震驚中驚醒。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衝上了頭頂。
必須走!立刻!馬上!
他現在是什麼身份?一個正在被檔案局局長派人追殺、連身份證都不敢用的“逃犯”。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具屍體和一車毒品旁邊。一旦被警察堵在這裡,他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他甚至無法證明自己是誰。到時候,楊坤隻需要在背後輕輕推一把,偽造一點“證據”,他林淵就會被當成毒販火並的同夥,或者乾脆是畏罪自殺的替罪羊。
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周圍的食客和攤主已經從最初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尖叫聲、哭喊聲、打電話報警的聲音混成一團。更多的人則是遠遠地圍著,拿出手機對著這慘烈的一幕瘋狂拍攝。
一道道閃光燈在夜色中亮起,像一隻隻窺探的眼睛。
林淵的心臟狂跳,他下意識地將鴨舌帽的帽簷壓得更低,整張臉幾乎埋進了陰影裡。他不能跑,一跑,在人群中就成了最顯眼的目標。他必須像一滴水一樣,悄無聲息地彙入大海。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那堆扭曲的廢鐵。
就這麼走了嗎?
不甘心!
楊坤的線索斷了,現在又莫名其妙卷進了這種滔天大案裡。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蒙住眼睛的人,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推著,在一個又一個陷阱裡打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敵人到底是誰!
他需要一個線索,任何一點都行!
他的視線,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在狼藉的現場飛速掃描。最終,定格在了瘋狗強那條被甩出車外、血肉模糊的胳膊旁。
一隻黑色的、屏幕已經摔得像蜘蛛網一樣的老式諾基亞手機,正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
就是它!
林淵的呼吸陡然停滯。
這是一個瘋狂的念頭,一個與魔鬼做交易的賭博。
拿,還是不拿?
拿,就有可能被人看到,被攝像頭拍下,留下致命的證據。
不拿,他就將徹底失去所有線索,隻能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黑暗中等待著未知的敵人下一次出手。
警笛聲已經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遠處街道拐角閃爍的紅藍光芒。
沒有時間猶豫了!
林淵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的大腦瞬間恢複了極致的冷靜。
他沒有衝過去,而是彎下腰,裝作被嚇得腿軟,一屁股跌坐在地。這個動作在混亂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緊接著,他以一個極其隱蔽的姿勢,手腳並用地向那堆廢鐵的方向挪動了幾步,身體恰好擋住了一旁路人的視線。他的手像一條潛行的毒蛇,閃電般地伸出,穿過玻璃碎片,一把抓住了那部沾滿血汙的手機,順勢塞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超過兩秒。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撐著地站起來,混入一個正尖叫著往後退縮的婦女身後,借著她慌亂的身影作掩護,一步步地、不緊不慢地退出了人群的核心。
他的心跳得像擂鼓,後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但他的腳步卻異常沉穩。
他不能回頭,絕對不能!
他低著頭,佝僂著背,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被嚇破了膽的路人,跟隨著人流的方向,朝著與警車來路相反的小巷走去。
紅藍的警燈照亮了他的背影,又被更多湧動的人頭所淹沒。
終於,他拐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散發著餿水味的後巷。震耳的警笛聲和喧囂的人聲被隔絕在身後,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淵靠在冰冷的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疼。
他活下來了。
再一次,從鬼門關前爬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