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咖啡漬,像一個不祥的胎記,烙印在白紙黑字的紅頭文件上,也烙印在李曼的視網膜上。
她的手還維持著端杯的姿勢,但指尖的溫度卻在迅速流失,變得和杯中早已涼透的咖啡一樣冰冷。
怎麼會?
怎麼會這麼巧?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份文件推到一邊,仿佛隻要眼不見,心裡的那份悸動就會隨之平息。這一定是巧合。林淵那個毛頭小子,新官上任,總要燒幾把火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排查安全隱患,多好的由頭,冠冕堂皇,誰也挑不出錯。他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怎麼可能知道十五年前的秘密?他甚至,可能都還沒出生。
對,就是這樣。自己嚇自己罷了。
李曼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空氣中馥鬱的香薰似乎也無法安撫她紊亂的心跳。她重新拿起筆,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另一份報告上,可那些印刷精美的宋體字,在她眼裡卻開始扭曲、變形,最後全都彙聚成了那幾個刺眼的詞——“保險櫃”、“登記”、“貼標”、“備案”。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進。”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門開了,進來的卻是李衛東,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藍色工裝、胸前掛著“華盾安保”銘牌的陌生男人。
“李主任,您忙著呢?”李衛東滿臉堆笑,那笑容在李曼看來,前所未有的刺眼,“局長安排的,請了華盾安保的專家,來給咱們局裡這些老舊的安保設備做個評估。想著您這兒是辦公室,又是領導,就先從您這兒開始了。”
李曼的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那兩個專家模樣的人,手裡拿著專業的測量儀器和一台平板電腦,目光在辦公室裡掃了一圈,最後精準地落在了牆角那個巨大的、泛著金屬冷光的德國保險櫃上。
“喲,是‘萊茵盾’t800型。”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專家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幾分懷舊和不屑,“這可是老古董了,十五年前的旗艦型號。當時在民用領域,確實算頂級了。”
他的同伴則在平板上飛快地記錄著什麼,嘴裡接著話:“是啊,張工。不過現在看,這玩意兒就是個鐵皮疙瘩。鎖芯還是老式的機械滾珠結構,我們公司有經驗的師傅,用聽診器半小時就能給它打開。櫃體鋼板雖然厚,但合金配方早就過時了,扛不住新型的等離子切割槍,三分鐘就能開個口子。”
“更彆提報警係統了,連個震動感應和熱感應都沒有,斷電了就徹底癱瘓。這要是放在現在,評級都過不了最低的c級,屬於‘強烈建議立即淘汰’的類型。”
兩人的對話,一唱一和,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一刀一刀地解剖著李曼心中最堅固的堡壘。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戳在她的心窩上。
她引以為傲的、固若金湯的“萊茵盾”,在這些“專家”口中,竟成了不堪一擊的“鐵皮疙瘩”。
“李主任,”那個被稱為張工的男人轉向她,態度很客氣,話卻很不客氣,“您這個保險櫃,我們初步評估,安全隱患極大。我們會把詳細的報告和升級方案儘快提交給林局長。我個人建議,在新的安保係統到位之前,最好不要在裡麵存放任何貴重物品。”
李曼感覺自己的臉頰肌肉在微微抽搐。她努力維持著優雅的微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知道了,謝謝你們,辛苦了。”
李衛東點頭哈腰地將兩人送了出去,臨關門前,還特意回頭衝李曼笑了笑。那笑容,在她看來,充滿了挑釁和嘲弄。
門關上了,辦公室裡恢複了寂靜。
可李曼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
如果說剛才那份文件隻是讓她心頭一跳,那麼現在,華盾安保這番“專業評估”,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她的心防上。
這不是巧合!
這絕對是衝著她來的!
林淵,他到底想乾什麼?他知道了什麼?
“叮鈴鈴——”
桌上的電話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嚇得她渾身一顫,差點把手邊的杯子掃到地上。
她穩了穩心神,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市規劃局辦公室的號碼。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清了清嗓子,用平日裡那種不急不緩的語調接起電話。
“喂,你好,檔案局辦公室。”
“是李主任吧?我是規劃局的小周啊。”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熱情,“李主任,打擾您一下。我們收到你們局裡發的函了,關於清查登記曆史遺留安保設備的事。我們這邊查了一下,確實有一個你們單位早年調撥過來的老式保險櫃,在我們資料室放著。想問一下,你們什麼時候派人過來統一貼標備案啊?我們也好配合工作。”
規劃局……保險櫃……貼標備案……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鐵釺,燙得李曼的耳朵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