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才那聲絕望的嘶吼,如同一塊巨石砸入青陽縣這潭死水,瞬間激起了滔天巨浪。
環保局大樓裡,所有探頭探腦的職員都嚇得縮回了脖子,辦公室的門一扇扇關上,卻擋不住那穿透一切的恐懼。省紀委!聯合調查組!繞過了市裡直接抓人!這三個信息組合在一起,威力不亞於一場十二級地震。
走廊裡,調查組為首的中年人,也就是省紀委第三紀檢監察室副主任劉建軍,對馬德才的嘶吼置若罔聞。他隻是對下屬揮了揮手,示意將人帶走,然後冷靜地發布命令:“一組封鎖辦公室,保全所有紙質文件和電子設備!二組去檔案室,調取近五年來所有關於宏業化工廠的卷宗!三組立刻接管局裡的監控中心!”
命令清晰、高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調查組的成員們訓練有素,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迅速地行動起來。剛才還屬於馬德才的王國,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徹底瓦解、掌控。
局裡的職員們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著這些神情冷峻的“不速之客”,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知道,青陽縣的天,從這一刻起,真的要變了。
消息像病毒一樣,通過電話、短信,在青陽縣乃至江城市的官場網絡中瘋狂傳播。
“聽說了嗎?環保局的馬胖子被省裡的人直接帶走了!”
“真的假的?哪個省裡?”
“省紀委!人是從辦公室直接拷走的,褲子都嚇尿了!”
“我操!他不是陳市長的人嗎?這……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無數個夜晚還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的人,此刻卻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瘋狂地回憶著自己是否和馬德才、和宏業化工廠有過任何瓜葛。有人開始偷偷刪除手機裡的通話記錄,有人連夜開車把家裡的名煙名酒轉移出去,更有人,已經開始盤算著要不要主動去“說明情況”。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被一股來自更高層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推倒了。
……
省城,秘密療養院。
當秦嵐用一種近乎夢遊的語氣,複述完那條“利劍出鞘”的短訊和她剛剛打探到的消息時,林淵緊繃的身體才緩緩鬆弛下來。
他沒有立刻表現出狂喜,而是沉默地走到床邊,拿起自己那部私人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幾乎是秒接。
“喂,淵兒?”是母親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濃濃的關切。
“媽,是我。”林淵的鼻子一酸,聲音有些沙啞,“你們……沒事吧?”
“沒事,沒事了!”母親連聲說道,似乎是把電話拿遠了些,對著另一頭喊,“老頭子,是淵兒的電話!快來!”
很快,電話那頭換成了父親林建國那沉穩的聲音,隻是這沉穩中,也夾雜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後怕。
“淵兒。”
“爸,家裡怎麼樣了?”
“走了,都走了。”林建國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硬朗,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黑色幽默,“跑得比兔子還快,還給咱家留下小半袋瓜子,說是……說是慰問品。”
聽到這話,林淵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徹底落了地。他能想象出父親說這話時,那副強作輕鬆的倔強模樣。他笑了笑,眼眶卻有些濕潤。
“爸,媽,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
“說什麼渾話!”林建國在電話那頭嗬斥道,“你是我林建國的兒子,在外麵做的是頂天立地的好事,我們老兩口要是連這點風浪都扛不住,不是給你丟人嗎?”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一些:“淵兒,你跟爸說實話,這事……是不是鬨得很大?”
“爸,你放心。”林淵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卻無比清明,“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下來,也有比我們更高的人頂著。”
他安撫了父母許久,直到他們情緒完全平複,才掛斷了電話。
秦嵐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沒有打擾他。等他放下手機,她才遞過來一杯溫水:“現在放心了?”
“嗯。”林淵接過水杯,一飲而儘。
那股因為親人受脅而爆發的狂怒和戾氣,此刻已經沉澱了下去,轉化為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韌的東西。他知道,從王宗南打來那個電話,從“利劍”出鞘的那一刻起,棋局的性質就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