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的夜晚格外漫長。
顧慎為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帳外此起彼伏的巡夜腳步聲。每隔一刻，就有新的小隊接替崗位，鐵甲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黑夫在草鋪上翻了個身，聲音帶著睡意：“慎為兄，你睡了嗎？”
“沒有。”
“我在想...今天那支箭要是再偏一寸...”少年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被鼾聲取代。
顧慎為輕輕起身，掀開帳簾一角。月光下的營地像一張繃緊的弓，每個哨位都站得筆直。軍侯蒙稷親自在巡營，銀甲在月下泛著冷光。
玄鳥旗在帳角的旗架上靜靜垂著。旗杆上那道裂痕，在月光下像一道新鮮的傷口。
清晨來得格外遲。當第一縷曙光終於照進營帳時，顧慎為發現旗杆的裂痕周圍，不知何時滲出了些許樹脂——像是這杆旗在自行愈合。
“今日不獵了。”仲野帶回消息時，眉頭緊鎖，“全軍修整營寨，加固工事。”
黑夫正在係皮甲的手頓住了：“為什麼？”
“軍令。”仲野開始整理行囊，“把你們的弩箭和戈矛都擦亮，檢查每一處皮繩。”
營地裡彌漫著不同往常的氣氛。輜重營的士兵推著一車車石塊加固柵欄，工兵在營外埋設新的鹿砦。顧慎為被派去協助清理壕溝，玄鳥旗插在土堆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午時，糧官帶著人清點存糧。顧慎為看見他對著竹簡搖頭，在“粟米”那一欄劃了道重重的橫線。
“慎為兄。”黑夫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聲音壓得極低，“我聽說...北穀的巡邏隊，一個都沒回來。”
顧慎為望向北麵連綿的山巒。玄鳥旗突然無風自動，旗角指向北方，仿佛那裡有什麼在召喚。
下午，軍侯召集所有旗兵。顧慎為站在隊列中，聽見蒙稷沙啞的聲音：
“明日開始，旗號全部改用雙旗。玄鳥旗示方位，赤旗示敵情。”
他接過那麵新發的赤旗時，感覺到軍侯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
“你的旗...”蒙稷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揮了揮手，“去吧。”
傍晚，顧慎為在擦旗時發現那道裂痕又深了些。樹脂不斷滲出，在裂痕處凝結成琥珀色的淚滴。他輕輕觸碰那些淚滴，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像是旗杆在抗拒他的觸摸。
“慎為兄！”黑夫興衝衝地跑進營帳，“你看我找到了什麼！”
少年掌心裡躺著幾顆乾癟的野棗：“在營地角落的灌木叢裡，肯定是去年落的。”
他分給顧慎為兩顆：“等打完仗，我請你去我家吃新鮮棗子，翠微做的蜜棗可甜了...”
仲野掀簾進來，看到野棗愣了一下：“這個季節還有野棗？”
“我運氣好！”黑夫得意地咧嘴笑，露出兩顆虎牙。
夜色漸深時，營地突然響起急促的號角。顧慎為抓起雙旗衝出營帳，看見西北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紅。
“烽燧台！”有人驚呼。
玄鳥旗在他手中劇烈震動，赤旗無風自揚。旗杆上的裂痕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一滴琥珀色的樹脂滴落在地，在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明日，將是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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