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的黎明在烽火中降臨。
顧慎為係緊雙旗時，發現玄鳥旗的裂痕周圍凝結了更多琥珀色樹脂，像是旗杆在默默自愈。赤旗則格外沉重，仿佛浸透了昨夜西北方的烽煙。
全軍在校場集結。軍侯蒙稷站在點將台上，銀甲肩頭落著昨夜烽火的灰燼。
“狄人破了三道烽燧。”他的聲音像磨刀石劃過青銅，“所有獵隊召回，營門落閘。”
黑夫站在顧慎為身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弩機扳機。當聽到“即日起配發雙倍箭矢”時，少年輕輕吸了口氣。
仲野檢查著新領到的箭囊：“二十支弩箭，比往常多了一倍。”
輜重營的士兵推著堆滿兵器的木車走過。顧慎為看見車上不僅有常規的戈矛，還有沉重的鐵蒺藜和連夜趕製的狼牙拍。
“慎為兄。”黑夫湊近低語，“我聽說...昨夜回來的巡邏隊說，看見了白狼部落的旗幟。”
顧慎為肩頭的玄鳥旗微微顫動。旗杆上的樹脂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整個上午，營地像一座忙碌的蜂巢。顧慎為被派去西側城牆協助布置防禦。當他將玄鳥旗插上垛口時，看見遠山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連飛鳥都消失了蹤影。
午時的號角沒有吹響。取而代之的是軍侯傳令官嘶啞的呼喊：“全體就位！狄人先鋒已至十裡外！”
黑夫慌亂地爬上城牆，弩箭在箭囊裡嘩啦作響。仲野默默檢查著每支長戈的固定處，確保它們能在第一時間被取下。
顧慎為站在旗位上，雙旗在漸起的風中獵獵作響。玄鳥旗指向西北，赤旗則不安地翻卷著。旗杆上的裂痕又開始隱隱作痛。
夕陽西斜時，遠方終於出現了移動的黑點。起初隻是幾個，很快就連成一片。狄人的白袍在暮色中像流動的雪原，最前方的狼頭旗幟下，那個戴著骨盔的身影格外醒目。
“準備——”傳令官的聲音劃破寂靜。
黑夫搭箭的手在抖。顧慎為看見少年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落在垛口某處——那裡不知被誰用刀刻了朵歪斜的小花。
“放箭！”
箭雨破空而去的呼嘯聲中，顧慎為的玄鳥旗猛然揚起。旗杆上的裂痕在風中發出細微的嗚咽，像是某種古老的警示。
第一波進攻被打退了。但每個人都清楚，這僅僅是開始。
夜幕降臨時，城牆下已堆滿屍體。黑夫坐在箭垛後，機械地擦拭著弩機。那方繡帕從他懷中滑落，被風吹向城下燃燒的戰場。
“翠微的帕子...”少年茫然起身。
仲野按住他肩膀：“活著更重要。”
顧慎為望著在火光中翻飛的繡帕，那對歪斜的鴛鴦最終消失在濃煙裡。他肩頭的赤旗突然無風自動，指向東南方向——那裡，另一支狄人軍隊正在夜色掩護下悄悄靠近。
“東南！”顧慎為的吼聲驚醒了疲憊的守軍。
新一輪攻防在月光下展開。當顧慎為揮舞玄鳥旗格擋飛來的流矢時，旗杆突然傳來清晰的斷裂聲。那道裂痕終於徹底綻開，琥珀色的樹脂如淚水般湧出。
午夜時分，軍侯蒙稷登上城牆。他的銀甲上布滿刀痕，左臂胡亂纏著染血的布帶。
“守住今夜。”他的目光掃過每個士兵的臉，“為了等你們回家的人。”
黑夫突然挺直了脊背。少年將最後一支弩箭搭上弓弦，輕聲說：“為了翠微院裡的桃樹。”
仲野的長戈在月光下劃出銀弧：“為了母親等拐杖。”
顧慎為將破裂的旗杆握得更緊。樹脂沾滿他的手掌，像另一個世界消逝的時光。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黑暗時，顧慎為看見遠山之上，無數新的白狼旗正在升起。
第五日，才剛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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