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機廠的臨時實驗室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秦雪茹和蘇雲拉著廠裡最有經驗的幾個老師傅，圍著一張大桌子，已經熬了整整一夜。
桌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草稿紙，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墨水味和汗味。
“不對！按照總顧問的‘炒菜理論’，火候是關鍵！我們不能隻追求高溫，而是要在不同的階段，用不同的風力，模擬出炒菜時的大火爆炒和小火慢燉！”
秦雪茹的眼睛布滿血絲，但整個人卻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她指著草稿紙上一條複雜的溫度曲線，唾沫橫飛。
旁邊一個姓李的老師傅，抽著旱煙，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
“秦專家，這俺聽不明白。煉鐵就是個力氣活，火越旺，鐵化得越快，這道理幾百年了。咋還跟灶台上的活計扯上關係了？”
“李師傅，你不懂！”蘇雲立刻反駁，她揮舞著手裡的炭筆，小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總顧問那不是比喻，那是大道至理！我們之前的失敗，就是因為太迷信‘火旺’了！我們把一鍋好菜，活活炒成了炭！”
“這……”李師傅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隻能吧嗒吧嗒地猛抽煙。
他和其他幾個老師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迷茫和荒唐。
這兩個從城裡來的女專家，自從跟了那個懶漢王昊，怎麼也變得神神叨叨的了？
煉鋼，還真當是炒菜了？
一夜的爭論和計算，在天亮時分終於有了結果。
理論通了。
她們將王昊那句“石頭加少了，風不夠熱”奉為最高指示，重新推演了助熔劑的配比和鼓風的流程。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理論是理論，具體實踐起來，誰也沒底。
“我們計算出了三種可能性最高的配比方案。”秦雪茹將三份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報告擺在桌上，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
“第一種，石灰石配比百分之十五，采用三段式變溫鼓風。”
“第二種，石灰石配比百分之二十，全程恒定中溫，延長反應時間。”
“第三種，采用一種我們推測的臨界配比，風險最高，但理論上，如果成功，煉出的鋼材品質也最好。”
三個方案，代表了三種不同的思路。
但哪一種才是正確的？
沒人知道。
再失敗一次的代價，無論是物資還是人心，都太大了。
實驗室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去找總顧問！”
最終，秦雪茹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讓他來拍板！”
……
王昊的小院裡，陽光正好。
他斜靠在搖椅上，蘇婉正用一根小銀勺，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著剛熬好的小米粥。
秦雪茹和蘇雲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跟遊魂一樣飄了進來。
她們將那三份耗儘了心血的方案，恭恭敬敬地擺在了王昊麵前的小桌上。
“總顧問，我們……我們計算出了三個方案，但是……但是我們無法決定用哪一個，請您……定奪。”秦雪茹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王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張開嘴，又喝了一勺粥。
然後，他打了一個長長的、驚天動地的哈欠，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這種小事還要我來？”
他的抱怨帶著一股子沒睡醒的鼻音，卻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兩個姑娘的心上。
“你們的科學精神呢？實驗，懂不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點事都搞不定，還當什麼首席科學官？”
秦雪茹和蘇雲的身體同時一僵。
委屈、疲憊、還有一絲絲的絕望，瞬間衝上了她們的眼眶。
她們熬了兩個通宵，絞儘了腦汁，不就是為了不再失敗，為了不辜負他的信任嗎？
可到了他這裡，卻隻換來一句輕飄飄的“這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