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胡商魅影
西市喧囂鼎沸，胡樂嘈雜，各種香料、皮革與烤炙肉食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撲麵而來，形成一種異域而躁動的氛圍。淩雲鶴隨那緹騎疾馳而至，在一處堆放貨箱的角落見到了隱身其後的裴遠。
裴遠目光緊盯著斜對麵一家掛著羊頭招牌、名為“醉駝鈴”的胡商酒肆，低聲道：“先生，您來了。目標在裡麵靠窗的位置，獨飲已近一個時辰。此人雖作漢人打扮，但觀其輪廓深目，指節粗大，飲酒姿態，絕非中土人士，更似久居漠北的悍匪。卑職麾下一名老斥候認出的，說他極像當年趙莽麾下那名以追蹤匿跡聞名的副手，綽號‘沙狐’的阿史那德！”
淩雲鶴順其目光望去，隻見酒肆窗邊坐著一精瘦漢子，麵色黧黑，神情陰鷙，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悶酒，眼神卻不時警惕地掃視窗外，如同一頭嗅到危險氣息的孤狼。
“確定是他？”淩雲鶴低聲問。
“八九不離十！”裴遠語氣肯定，“尤其是他左耳缺失一角，乃是當年與馬賊搏殺所留，特征明顯！隻是不知他竟敢潛回京師！”
“趙莽舊部現身京師……”淩雲鶴目光微凝，“絕非偶然。與其在此枯等，不如試探一二。”
他略一思忖，對裴遠附耳幾句。裴遠先是愕然，隨即點頭，招手喚過一名機靈的緹騎，低聲吩咐下去。
不多時，一名身著尋常布衣的緹騎，扮作落魄江湖客的模樣，踉蹌著走入“醉駝鈴”酒肆，徑直坐到那“沙狐”阿史那德的對麵，大著舌頭拍桌子叫酒，故意將酒水潑灑到對方身上。
阿史那德頓時大怒，一把揪住緹騎衣領，目露凶光，口中嘰裡咕嚕吐出一連串急促的西域方言，雖壓低了聲音，但那獨特的腔調與用詞，絕非漢人所能模仿！
窗外的淩雲鶴與裴遠對視一眼，心中再無懷疑！
就在此時，街角忽然轉出一隊巡城兵馬司的兵丁，似乎是例行巡街。那阿史那德臉色微變，猛地推開那名緹騎，扔下幾文酒錢，起身便欲離開。
“跟上！”淩雲鶴低喝。
裴遠立刻帶人悄無聲息地尾隨而去。淩雲鶴則稍慢一步，目光卻掃過那隊突然出現的兵丁，眉頭微蹙——他們出現的時機，未免太過巧合。
阿史那德極為警覺，並未直接回落腳點，而是在西市複雜的人流與貨攤間來回穿梭，時而突然駐足回望，時而鑽入狹窄巷弄。裴遠等人皆是追蹤好手，遠遠綴著，並未被其發覺。
最終，阿史那德閃身鑽進了一處專營西域地毯與織物的店鋪——“波斯彩毯閣”。
裴遠留下兩人在外監視，自己與淩雲鶴繞至店鋪後巷。後門緊閉，卻聽得內裡傳來隱約的交談聲，並非漢語，而是與方才阿史那德所操類似的西域語言！
“……風聲緊……催得急……剩下的‘沙子’必須儘快運走……”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商隊’已備好……但‘老路’被盯上了……需走‘新渠’……”這是阿史那德的聲音。“……放心……‘驛丞’已打點妥當……明日醜時……漕河三號碼頭……自有‘接應’……”
交談聲斷斷續續，關鍵之處皆用暗語替代，但“運走”、“沙子”、“漕河碼頭”等詞，已讓淩雲鶴與裴遠心中凜然。這“沙子”，極可能暗指“極樂散”或是其原料！
忽然，店內傳來一陣腳步聲向後門而來。淩雲鶴與裴遠立刻閃身藏入一堆廢棄貨箱之後。
後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來的並非阿史那德，而是一名身著錦緞、商人模樣的胡人老者，須發卷曲，目光精明。他警惕地四下張望片刻，方才快步向巷外走去。
“跟哪一個？”裴遠低聲急問。
“分頭行事！”淩雲鶴決斷極快，“你繼續盯死阿史那德，查明其落腳點及接觸之人。我去跟那老胡商，看看他口中的‘驛丞’與‘接應’究竟是何方神聖！”
兩人當即分頭行動。淩雲鶴悄然尾隨那胡商老者，隻見其並未在西市停留，而是雇了一頂小轎，徑直往城東方向而去。
轎子最終停在了一座頗為氣派的驛館門前——河西驛。此驛館專供西北邊疆官員、將領及西域使臣入京居住，守備雖不如皇城森嚴，卻也非同一般。
那胡商老者下轎，與門衛似是熟識，略一點頭便暢通無入。
淩雲鶴停步於街角，目光微沉。河西驛……“驛丞”……難道掌管此驛的驛丞，竟也被“影堂”滲透，為其走私毒散提供便利？
他正自思索，忽見驛館側門駛出一輛馬車，車廂簾幕低垂，車轅上坐著的老仆，竟有些眼熟——稍加回憶，赫然是今日清晨前往他寓所傳達汪直口信的那名西廠檔頭所扮！
馬車並未走遠，隻繞到驛館後街一處僻靜宅院門前停下。車簾掀開，一名身著常服、卻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下了車，快步走入宅院。雖隻是側影一閃，淩雲鶴卻幾乎可以肯定，那正是西廠提督汪直！
汪直的心腹扮作老仆，來自河西驛接人？接的是誰？與那胡商老者又有何關聯？
難道……汪直也與這“極樂散”之事有染？亦或是，西廠也在暗中調查此事？
線索愈發撲朔迷離，牽扯之人地位越來越高。淩雲鶴感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收緊，而自己，正站在網的中心。
他不敢久留，悄然退走，需立刻與裴遠彙合，將今日兩條線索並在一處。
然而，當他回到西市附近預定的彙合地點時，卻隻見裴遠留下的兩名緹騎正麵色焦急地等候。
“先生！裴大人他……他獨自追著那阿史那德出城去了！”一名緹騎急聲道，“那胡匪極其狡猾，似是發覺被盯梢，竟突然搶馬衝出城門！裴大人來不及召集我等，便單騎追去了！臨行前命我等在此等候先生！”
淩雲鶴心中一沉！單騎追凶，城外之地，危機四伏！
“往哪個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似是往……往西山皇陵一帶！”
皇陵！又是皇陵！
淩雲鶴不再遲疑，厲聲道：“備馬！立刻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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