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鬼火真蹤
子時三刻,宮鐘餘韻散入夜霧。淩雲鶴與裴遠再臨廢殿時,整座宮苑已浸入死寂。磷火早已散儘,隻餘下尚銘等人匆忙離去的狼藉腳印,在露水中踏出淩亂泥痕。
“西廠的人撤得乾淨。”裴遠以刀鞘撥開殘破陶甕,“連磷粉渣子都掃儘了。”
淩雲鶴卻俯身拾起半片甕壁,就著月光細看:“你瞧這斷口。”陶片邊緣呈蛛網狀裂紋,“是從內向外震碎的——非但用了磷粉,還摻了硝石。”
話音未落,忽聞柏樹林中傳來窸窣聲。裴遠閃電般擲出飛鏢,暗處立即響起悶哼。二人疾追而去,卻見個灰衣小太監抱著流血的手臂踉蹌奔逃,腰間令牌搖蕩——竟是司禮監隨堂太監的牙牌。
“追!”淩雲鶴話音未落,裴遠已如鷂鷹掠出。那太監對宮巷路徑極熟,七拐八繞竟直奔英華殿後的小佛堂。眼看要追上,忽然一陣陰風卷地而起,佛堂簷角驟然爆出團團綠火!
磷光亂舞中,灰衣太監身形一晃鑽入佛堂。裴遠欲追,卻被淩雲鶴拉住:“且看地麵。”
但見佛堂石階上散落著些許銀亮粉末,與如意牢中所見鐵屑一般無二。更詭異的是,粉末分布極有章法,竟似組成了某種奇門陣法。
“調虎離山。”淩雲鶴眸光驟冷,“有人要引我們入陣。”
忽然佛堂內傳來機括響動,十二扇檻窗同時洞開。每扇窗後都懸著個絹製人偶,身穿各色妃嬪服飾,麵容皆繪成七竅流血狀。夜風穿堂而過,人偶關節哢哢作響,竟似活物般舞動起來。
裴遠劈手擲出三枚銅錢,精準打斷吊線。人偶墜地刹那,腹腔中突然噴出濃白煙霧,刺鼻硫磺味瞬間彌漫。
“閉氣!”淩雲鶴疾退時袖中滑出磁石,往地上一掠——那些鐵屑竟被吸起大半,“果然是精鐵所製,專為乾擾羅盤所指。”
煙霧漸散,佛堂深處現出個佝僂身影。老太監手持長明燈,啞聲道:“先生何苦追索?不過是些深宮怨魂...”話音未落,裴遠刀鋒已抵其喉間。
燈影搖曳間,淩雲鶴忽然看清老太監左手——小指殘缺,斷口陳舊。他心頭驟震:“你是十九年前吳嬪案中的證物太監劉敬?”
老太監渾身一顫,油燈險些脫手。當年正是他呈上巫蠱人偶,致使吳嬪被廢。而此刻他腳邊散落的針線布料,與冷宮所見人偶材料完全相同。
“誰指使你做的局?”淩雲鶴逼近一步,“那些磷粉機關從何而來?”
劉敬忽然詭異一笑,反手拍向燈座。地麵轟然塌陷,露出黑黝黝地道!裴遠急拽淩雲鶴後撤時,老太監已墜入地道,隻留淒厲尾音在回蕩:“冤魂索命,天道輪回——”
裴遠欲追,卻被淩雲鶴按住:“且看這個。”從塌陷處拾起個牛皮小袋,內裡裝著未用完的磷粉,袋底印著模糊徽記:三山環繞烈火紋。
“龍虎山道觀的印記。”淩雲鶴撚著磷粉,“去年陛下曾命龍虎山真人煉丹,這批磷粉當是煉丹剩餘之物。”
突然,遠處宮牆傳來金鑼急響。二人隱身柏樹林,但見一隊錦衣衛押著幾個道士打扮的人匆匆經過,為首者赫然是汪直。風中飄來隻言片語:“...私運煉丹之物...勾結宮人...”
待人群遠去,裴遠忽然輕咳一聲,攤開掌心:半截焦黑的線香,裹著些許金粉。“在梁上摸到的,似是引火用的延時香。”
淩雲鶴接過線香,就著月光細看金粉成分,忽然變色:“這不是尋常金粉,是倭國貢品‘撒金砂’,遇熱會爆出火花——去年隻賞賜過藩王勳貴。”
更深露重,宮巷深處忽然飄來琵琶聲。二人循聲潛至坤寧宮外牆,但見個紅衣樂伎坐在井台上彈唱,唱的竟是《長門賦》最後一段:“玉階生苔,金鑾蒙塵...”忽然弦斷聲歇,樂伎回頭嫣然一笑,縱身躍入井中!
裴遠疾掠至井邊,隻撈到一片緋紅紗袖。井底傳來重物落水聲,再無聲息。
“不是真人。”淩雲鶴提起紗袖細看,“機括操縱的木偶,關節處有鐵屑磨損的痕跡。”他忽然用磁石靠近紗料,竟吸起些許微末鐵屑,“原來如此...那些‘鬼火’是鐵屑遇磷火閃爍所致。”
五更梆子敲響時,二人立在冷宮井台邊。裴遠從井中撈起個錫製機關盒,內裡齒輪竟鑲著金絲:“倭國工匠的手藝。”
淩雲鶴凝視金絲在曙光中流轉微光:“布局者不惜動用藩貢之物,非要坐實‘冤魂索命’的假象...”話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用鑷子從齒輪間夾出根白發——長逾三尺,顯然屬於老者。
宮牆外忽然傳來尚銘的尖嗓:“陛下有旨,徹查巫蠱厭勝之事!”腳步聲雜遝而至。
裴遠立即收起機關盒:“是劉敬的白發?”
“未必。”淩雲鶴望向坤寧宮方向,“白發可作假,但這長度...倒像是常年戴冠的宦官所留。”
晨光刺破霧靄,將井台照得雪亮。淩雲鶴俯身拾起樂伎遺落的斷弦,在指尖撚出些許朱砂——與傳旨太監靴底的紅土同出一源。
“該去會會那位擅彈琵琶的主子了。”他輕聲道,斷弦在掌心繃成直線,“鬼火已滅,該現人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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