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衙署書房內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窒息。淩雲鶴“燭龍”二字出口,如同在寂靜的潭水中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裴遠瞳孔驟縮,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燭龍?!大人,您是說……”裴遠的聲音因極度驚愕而有些乾澀,“第一卷皇陵案中,那個神秘莫測、信奉前朝讖緯、意圖攪亂天下的組織?他們……他們的手,竟然已經伸到了宮闈之內?!”
皇陵案的驚心動魄、那詭譎的燭龍圖騰、其成員近乎狂熱的獻身精神、以及最終那未能徹底斬斷的幕後黑手……所有記憶瞬間湧上心頭,令裴遠脊背發涼。若此番宮闈大案亦是“燭龍”所為,那其圖謀之深遠、能量之龐大,簡直超乎想象!
“若非‘燭龍’,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何方勢力,能有如此手筆,能將藩王、軍中舊部、宮廷內應如同提線木偶般玩弄於掌心!”淩雲鶴的聲音低沉而銳利,眼中閃爍著洞察火光後的冰寒,“其目的,從來就不是單純地助某位藩王上位,或是扳倒某位貴妃!他們要的是混亂,是猜忌,是動搖國本之根基!”
他猛地轉身,重新走向書案,目標明確——那個從被擒死士頭目懷中搜獲的漆木盒!此前,他們的注意力皆被密信內容所吸引,雖覺信文含糊蹊蹺,卻因指向藩王而先入為主。如今思路陡轉,他需以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這一切證物!
“取燈來!多取兩盞!”淩雲鶴命令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裴強壓心中驚濤,立刻行動,迅速將書房內所有燈盞儘數點燃,集中置於書案之上。刹那間,案頭亮如白晝,每一件物品的細節都在強光下清晰畢現。
淩雲鶴小心地戴上薄絹手套,深吸一口氣,如同進行一場莊嚴而危險的儀式。他首先拿起那封密信,紙張質地普通,是市麵可見的公文紙,並無特殊印記。上麵的字跡略顯潦草,似是倉促寫成,內容依舊是那幾句挑撥藩王與中央關係、暗示宮中可做內應之語。
他逐字逐句地再次審閱,甚至嘗試從字裡行間尋找暗語或藏頭詩的痕跡,但仍一無所獲。信的內容本身,似乎就是為了被“發現”而存在,是一個精心設置的誤導。
“不對……一定還有彆的……”淩雲鶴喃喃自語,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信紙的每一個角落。他記得皇陵案中,“燭龍”慣於在隱秘處留下標記,或是以特殊方式傳遞信息。
他將信紙輕輕提起,對著明亮的燈火,透光觀察。紙張纖維均勻,並無夾層或暗寫。
“大人,是否要試一下藥水?”裴遠提醒道。有些密信需用特殊藥水浸泡方能顯形。
“稍候。”淩雲鶴凝神思索,“燭龍”極其狡詐,手段往往出人意料。他回憶著皇陵案中與“燭龍”交手的每一個細節,回憶著那些被隱藏的圖騰、符號……
忽然,他動作一頓。目光再次聚焦於信紙本身,但這一次,他不再看文字,而是看紙張的邊緣,看那最不易引人注意的、空白的地方。
他緩緩移動著信紙,不斷調整著紙張與燈光的角度。光線從不同方向照射,在紙麵上形成細微的明暗變化。書房內靜得隻能聽到燈花偶爾爆開的劈啪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信紙幾乎每一個平方寸都被不同角度的光線檢視過。裴遠屏息凝神,目光緊隨淩雲鶴的動作,心中既期待又緊張。
就在淩雲鶴幾乎要嘗試用藥水之時,他的手腕忽然定住。信紙被調整到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側對著最大的一盞燈,光線近乎平行地掠過紙麵。
就在那一瞬間!
在信紙左下角,那原本空白無一物的邊緣處,在某種特定角度的強光側映下,極其微弱地浮現出一個淡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印記!
那印記極小,僅有小指甲蓋大小,線條纖細複雜,需得極佳的目力與無比的耐心方能窺見。
淩雲鶴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穩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燈光調整到最佳角度,讓那印記儘可能清晰地顯現出來。
裴遠也看到了,他下意識地向前傾身,眼睛死死盯住那個地方。
那是一個徽記般的圖案:一條蛇形或龍形)的生物,首尾相銜,形成一個詭異的圓環。生物的中心,細細的線條勾勒出一支燃燒的蠟燭形態!
圖案極其抽象簡潔,卻帶著一種古老而詭秘的氣息!
正是“燭龍”圖騰!
與皇陵案中所見,一般無二!
“是它!果然是它!”裴遠失聲低呼,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震顫。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但親眼證實這一刻,所帶來的衝擊依舊無比強烈。
淩雲鶴緩緩將信紙放下,動作輕緩,仿佛怕驚動了那個隱藏在紙張纖維深處的惡魔印記。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隻有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