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時。城隍廟後街漆黑一片,隻有遠處零星幾點燈火和天上疏朗的星月之光。寒風掠過光禿的柳枝,發出嗚嗚的聲響。裴遠一身黑衣,如同融入了夜色,悄然來到第三棵歪脖子柳樹下。他並未攜帶大量錢財,隻備了些許銀兩以備不時之需,更多的,是倚仗腰間的短刃和一身武功。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個黑影從巷子深處閃出,低喝一聲:“買石的?”
裴遠應道:“是。”
那黑影也不多話,招了招手,轉身便走。裴遠緊隨其後。兩人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處廢棄的磚窯廠。窯廠內雜草叢生,坍塌了半邊的窯洞裡,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引路人示意裴遠進去。
窯洞內空間不大,彌漫著泥土和黴味。一個滿臉橫肉、脖頸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坐在一個破木箱上,身旁站著兩個手持短棍的護衛。角落裡堆著幾個麻袋,敞開的袋口露出裡麵雪白的鹽粒。
“就是你要貨?”刀疤臉上下打量著裴遠,聲音沙啞。
裴遠抓起一把鹽,用手指撚了撚,又湊到鼻尖聞了聞,甚至舌尖微舔了一下。質地細膩,顏色純白,味道尖銳齁鹹,與屍塊上發現的那種私鹽,一般無二。
“成色不錯。”裴遠放下鹽,不動聲色,“有多少?什麼價?”
“要多少有多少。”刀疤臉哼了一聲,“價錢嘛,看你要多少,走哪條道。”
裴遠故作猶豫:“近來風聲緊,漕河上剛出了那等駭人案子,官差查得嚴,以前的‘水路’怕是不好走了。”
刀疤臉嗤笑一聲,臉上橫肉抖動:“漕河?那是明麵上的。真有門路的,誰還走那破水道?俺們有‘鬼漕’!保證你神不知鬼不覺,直通南北!”
“鬼漕?”裴遠心中一震,果然與此有關!他麵上卻露出懷疑之色,“那地方不是邪性得很嗎?聽說老舵主就是折在那附近……”
“呸!”刀疤臉啐了一口,“少提那老棺材瓤子!擋人財路,死不足惜!如今是少幫主當家,那條道,馬上就要變成黃金水道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立刻打住,不耐煩道,“你到底要不要貨?不要滾蛋!”
“要,自然要。”裴遠連忙道,“隻是……我聽說,近來除了鹽,還有些‘黑水’火油)也走那條道?不知能否一並弄些?價錢好說。”
刀疤臉眼神驟然變得警惕起來,死死盯著裴遠:“你打聽這個做什麼?”他身旁的兩個護衛也握緊了短棍,向前逼近一步。
窯洞內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裴遠心知已觸及核心,再問下去恐怕要動手,他哈哈一笑,拱手道:“兄台莫怪,兄弟我也是替上頭辦事,想多撈點油水。既然不方便說,那便算了。這鹽,我先要一百斤,試試水路。”
他掏出銀子,完成交易,約定好取貨時間地點,便在那刀疤臉依舊狐疑的目光中,迅速離開了廢棄磚窯。
回到府衙,已是後半夜。淩雲鶴並未安寢,仍在燈下等候。
聽裴遠稟報完夜探私鹽販子的經過,尤其是確認了私鹽與“鬼漕”的關聯,以及提及火油時對方異常警惕的反應,淩雲鶴久久不語。
燭火劈啪一聲輕響。
“鹽、油、‘鬼漕’、漕幫權力更迭、軍中手法分屍……”淩雲鶴輕聲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看來,這絕非簡單的幫派內鬥或私鹽走私。有一條更粗的黑線,將這一切串聯了起來。有人,正在利用漕幫的內亂,借助‘鬼漕’這條隱秘通道,運作著比私鹽暴利十倍、百倍的東西——那特殊的火油,或許,還有我們尚未發現的……軍械。”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裴遠,我們要找的,恐怕不是一兩個凶手,而是一個龐大的、隱藏在漕運與江湖陰影下的走私網絡。而這個網絡的核心,很可能就在那條‘鬼漕’之中。”
夜,更深了。淮安城的某個角落,陰謀的齒輪,正在黑暗中加速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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