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一下,指尖一滑,心跳加快。
“媽,我以後也要穿婚紗。”
“當然。”林秋笑,“你要比她穿得更好看。”
她說得自然,好像那隻是未來一個普通的日子。
沈綿點點頭,卻沒笑。
她突然意識到,母親的手上全是針眼,像一朵朵小的、無聲的花。
傍晚,母女倆在巷口的攤子前買菜。
天色灰藍,路燈剛亮。攤主喊價,聲音在空氣裡炸開。
林秋一手拿著菜,一手拎著零錢,笑著討價還價。
沈綿安靜地站在一旁,看母親的身影在人群中閃動——那種熟練的卑微,是生活教出來的。
回家的路上,林秋忽然停下腳步。
前麵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門打開,一個穿白襯衫的女人下車。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磚上,聲音乾淨利落。
那一刻,沈綿看見母親的臉——
一種不自覺的驚慌,像老鼠見到光。
女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沒看他們。香水的味道輕輕飄過,帶著冷意。
林秋低頭繼續走,步子快了幾分。
沈綿忽然明白,母親不是怕那女人,而是怕被看見自己。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人也有氣味——
窮人的氣味,是汗、洗衣粉和時間的味道。
夜裡,林秋洗完衣服,靠在門邊抽煙。
煙霧升起來,在燈光裡淡得像霧。
她的肩膀有點塌,眼神卻空。
沈綿趴在床上,假裝睡著。
母親輕輕地說:“人哪,生下來就不一樣。”
她停了停,又道:“但你不一樣。你要往上走。”
沈綿沒回答。她閉著眼,淚順著鼻梁流下來。
幾年後,林秋開始幫婚慶店縫婚紗。
沈綿上了中學,成績好,老師總誇她“有氣質”。
那年學校開藝術節,她被選去表演鋼琴。
校服下麵,她的鞋子是借的,號碼大了一號。
演出那天,林秋沒來。她說工作走不開。
台下坐滿了家長,掌聲一陣陣。
她彈完曲子,起身鞠躬,看見門口閃過母親的身影。
那身影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貧窮教人沉默,連驕傲也要悄悄藏起來。
多年以後,沈綿回憶起那晚母親說的那句話,才懂得,那並不是一句道歉。
那是一場預言。
“讓你這麼漂亮的孩子,出生在這樣貧窮的家庭,對不起,是媽媽的錯。”
那一刻,母親不是在求原諒,而是在預告她的命運——
美,會成為她一生的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