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內,時間仿佛被玉藻前那驚世駭俗的要求凍結了。方才還縈繞著的酒香與樂音,此刻都化作了無形的鉛塊,沉沉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處子心血”四個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錐,刺穿了所有虛偽的客套,將一場國宴瞬間變成了不見刀光的修羅場。
幾位須發皆白的宗室親王,臉色先是漲紅如血,隨即又變得慘白。康親王,輩分最高的一位,手指顫抖地指著玉藻前,嘴唇哆嗦著,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唯有胸腔劇烈起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他身旁的年輕郡王,更是猛地起身,帶倒了身後的錦墩,玉杯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在這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
文官隊列中,一片倒吸冷氣之聲。禮部尚書,一位以穩重著稱的老臣,此刻也失了方寸,花白的胡須不住抖動,看向禦座的眼神充滿了惶急與無措。禦史台的幾位言官,本是唇槍舌劍之輩,此刻卻像是被扼住了喉嚨,麵色鐵青,隻能從牙縫裡擠出“荒謬”、“豈有此理”等零碎的詞語,卻組織不起任何有力的駁斥。
武將這邊,反而安靜得多。以霍雲為首的將領們,個個怒目圓睜,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周身煞氣彌漫,若非身在禦前,禮儀約束,隻怕早已拔刀相向。霍雲死死盯著玉藻前,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但他同樣明白,此刻動武,正中對方下懷,隻會給金帳汗國送上開戰的完美借口。
玉藻前依舊亭亭玉立在大殿中央,輕紗覆麵,看不清表情,唯有一雙妙目,平靜地掃視著滿殿失態的袞袞諸公,那眼神深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她甚至微微側首,仿佛在欣賞一出與她無關的鬨劇。她帶來的那些草原力士,則如同石雕般肅立其後,麵無表情,更添壓抑。
高踞禦座之上的皇帝,冕旒的垂珠遮擋了他大半麵容,隻能看見他緊抿的嘴唇和下顎繃緊的線條。他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楠木扶手上,似乎留下了幾道淺淺的指甲印痕。他沒有立刻發作,帝王的城府讓他強行壓下了滔天怒火,但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近前的內侍們幾乎要癱軟在地。
答應?絕無可能!這不僅是對皇室的羞辱,更是將大啟的尊嚴踩在腳下摩擦。一旦退讓,國將不國。
拒絕?又如何拒絕?玉藻前將此冠以“汗國最高敬儀”的名頭,若直接嚴詞拒絕,對方大可指責大啟無心交好,蔑視其信仰與傳統,屆時邊境烽火重燃,生靈塗炭的罪責,誰來承擔?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能在此刻站出來,給出一個兩全的應對之策。一種無力與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平日裡高談闊論,引經據典,但在這種赤裸裸的、裹挾著國運的刁難麵前,所有的學識與智謀似乎都變得蒼白可笑。
大殿之內,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杯盤偶爾被碰到的輕響,以及那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就在這極致的窘迫與沉默即將把所有人吞噬之時,一個身影,從文官隊列的邊緣,緩步走了出來。
是李文淵。
他沒有看怒不可遏的宗親,也沒有看惶惶無措的同僚,甚至沒有去看禦座上那位隱忍的帝王。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殿中央那位始作俑者——玉藻前的身上。
他走得不快,緋色官袍的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步履沉穩,踏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上,發出清晰而堅定的聲響,在這落針可聞的環境裡,一下下敲擊在眾人的心坎上。
所有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彙聚到他一人身上。有驚愕,有期待,有懷疑,也有不易察覺的……鬆了一口氣。仿佛溺水之人,終於看到了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
李文淵走到玉藻前麵前約三步遠處站定,先是向著禦座方向躬身一禮,然後才轉向玉藻前,臉上不見絲毫怒意,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探究的平靜。
“國師。”他開口,聲音清朗,打破了那令人難堪的死寂,“您方才所言‘狼神之瞳’,需以特定儀式方能顯現神異,可是如此?”
玉藻前眼眸微動,似乎有些意外於他的平靜,金紗下的唇角似乎勾了勾:“自然。此乃我汗國古老相傳的秘儀,不容輕忽。”
“哦?”李文淵微微頷首,仿佛在認真思考,“卻不知國師可曾親眼見過,以此法顯現的狼神影像?”
玉藻前沉默一瞬,淡淡道:“此乃部落大祭司代代口傳之秘,外臣雖為國師,亦無緣親見。正因如此,更需借此良機,一睹神跡,以證傳說非虛,亦讓大汗知曉陛下友好之誠。”她巧妙地將壓力又推了回來。
李文淵臉上露出一絲恍然之色,隨即又浮現些許為難:“原來國師亦未曾親見。這就有些難辦了……”
他頓了頓,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繼續說道:“我中原之地,亦不乏上古傳說,有神物需以特殊法門祭祀。然,凡此類秘儀,往往條件苛刻,差之毫厘,謬以千裡。若因準備不周,或是……執行之人並非天命所歸者,非但不能請下神跡,反而可能觸怒神明,引來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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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麵露憤慨的宗室女眷方向,意有所指:“若依國師之法,遴選宗室貴女,取其心血,最終卻未能請動狼神顯聖……屆時,國師或許可以歸咎於我大啟心意不誠,或是所選女子並非‘至純至淨’。然,狼神之怒,又該由誰來承擔?是提議此法的國師您,還是……采納此法的我大啟皇帝陛下?”
一番話,不急不緩,卻如同在燒紅的烙鐵上澆了一瓢冷水。
玉藻前覆麵輕紗下的笑容凝滯了。
滿殿文武,先是愣住,隨即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妙啊!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從“儀式成功率”和“潛在風險”入手!將問題的焦點,從“答不答應”的屈辱選擇,巧妙轉移到了“能不能成功”以及“失敗後果誰來承擔”的現實考量上!
直接把一個可能引發戰爭的政治外交難題,變成了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技術問題”和“責任歸屬問題”!
皇帝緊抿的嘴唇,微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看向李文淵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意。
李文淵迎著玉藻前驟然變得銳利的目光,坦然自若,甚至微微躬身,語氣誠懇地請教:
“故此,下官鬥膽,敢問國師。此法,可有萬全把握?若然失敗,狼神降罪,又當如何?”
他將那個燙手的山芋,原封不動地,甚至還裹上了一層更危險的外衣,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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