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空靈的歌聲,如同山澗清泉,潺潺流入墨辰幾乎被劇痛和死寂凍結的感知中。
鈴鐺聲輕盈悅耳,伴隨著細微的腳步聲,正逐漸靠近他藏身的這棵巨大古鬆。
有人!在這與世隔絕的深淵穀底!
墨辰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的他,重傷瀕死,毫無反抗之力,來者是敵是友,根本無法判斷。
他強行壓下體內翻湧的氣血和痛苦,將最後一絲微薄的神識收斂到極致,呼吸也變得若有若無,整個人仿佛與身下的古鬆融為了一體,隻剩下一雙透過枝葉縫隙、警惕觀察下方的眼睛。
紅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緊張,乖巧地縮成一團,連身上那微弱的火元氣息都竭力內斂,像一顆普通的紅色絨球藏在枝葉深處。
下方的歌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少女清脆的自言自語,似乎是在辨認草藥。
“阿爸說,七葉蓮喜陰,長在背陽的石頭縫裡……咦?這棵老鬆爺爺下麵好像比較陰涼,去看看……”
話音落下,一個身影撥開低矮的灌木,走到了古鬆下方。
那是一名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色彩鮮豔、繡著繁複花鳥圖案的少數民族服飾,裙擺上綴著小小的銀鈴,隨著她的走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背著一個小巧的竹簍,裡麵已經放了不少新鮮的草藥。
少女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精致得如同山野精靈,大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蘊藏著星辰,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純真與靈動。
她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想要的藥材。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上方,幾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色的血漬,正沾在下方低矮的枝葉上,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少女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和疑惑,她順著血漬滴落的方向,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墨辰心中暗道一聲糟糕!還是被發現了!
少女顯然被樹冠中突然出現的、一個渾身是血、眼神銳利的人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小手捂住了嘴,大眼睛裡充滿了警惕和一絲害怕。
墨辰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眼中的害怕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她並沒有立刻尖叫著逃跑,而是小心翼翼地、又帶著濃濃的好奇,仔細打量起墨辰來。
她看到了墨辰那扭曲變形、血跡斑斑的雙臂,看到了他蒼白如紙、布滿冷汗的臉頰,看到了他破碎衣物下猙獰的傷口,以及那雙雖然銳利卻難掩極度虛弱和痛苦的眼睛。
那眼神,不像壞人,更像是一頭受傷墜崖、瀕臨死亡的孤狼,充滿了警惕,卻也充滿了對生的渴望。
少女的警惕心漸漸被一股天生的善良和憐憫所取代。
她生活在與世隔絕的部落,信奉自然萬物有靈,對受傷的生命有著本能的救治欲望。
“你……你從上麵掉下來的?”少女試探著開口,聲音清脆,帶著一絲軟糯的口音,夏語說得有些生澀,但能聽懂,“你受傷很重,流了好多血……”
墨辰緊抿著嘴唇,沒有回答,隻是依舊警惕地看著她。體內寂滅死氣的侵蝕讓他連開口都十分艱難。
少女見他不出聲,似乎更加確定他傷得極重。
她猶豫了一下,放下背簍,從裡麵翻找起來,很快拿出幾株散發著清涼氣息的草藥。
“你彆怕,我不是壞人。”少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和,“我是山下巴爾虎部落的蘇日娜,是來采藥的。你傷得太重了,得馬上止血……這是白芨草和地榆炭,能止血的,我先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好不好?不然你會死的。”
她舉起手中的草藥,眼神純淨而真誠,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善意。
墨辰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在那雙清澈的眸子裡,他沒有看到絲毫的虛偽和貪婪,隻有最純粹的擔憂和救人急切。
他的神識雖然微弱,但感知善惡的本能還在,這個名叫蘇日娜的少女,氣息純淨得如同山間的空氣,不染塵埃。
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一絲。
也許……這是生機?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蘇日娜見他同意,臉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如同陽光穿透烏雲,明媚動人。
她動作麻利地找來幾塊平坦的石頭,將草藥搗碎,然後又從懷裡取出一個牛皮水囊和乾淨的布條。
她顯然經常處理外傷,雖然手法略顯稚嫩,卻異常仔細小心。
她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古鬆較低矮的枝乾,儘量靠近墨辰,然後用沾濕的布條,輕輕地、一點點地擦拭他手臂和臉上乾涸的血汙和泥土。
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