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周墨宣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調門,嚇了旁邊正在偷摸想拿塊糖壓壓驚的江嶼白一跳。“妙!此議甚妙!”他幾步走到桌前,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鎖定了那盤五彩繽紛、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悅音糖”,仿佛那不是零嘴,而是等待破解的絕世密碼。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淡粉色的,湊到眼前,那專注的神情像是在研究一件稀世古董。“‘悅音糖’之秘,其核心便在於‘音波注韻’與‘材料配比’之精妙調和!不同比例之飴糖、花露、泉水,經特定韻律之音波震蕩,方可成就其獨特風味與…呃,‘愉悅振動’之感!”他差點說出“神魂舒泰”這種被他自己批判過的詞,及時刹住了車。
“周老,您該不會真想讓小公公們…”江嶼白看著周墨宣那副走火入魔的樣子,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然也!”周墨宣斬釘截鐵,把粉色的放回去,目光炯炯地掃過三個小太監,“此正乃爾等‘聲紋辨識’之大考!小豆子!你主‘聽’!細辨此糖在口中融化時,其內部‘愉悅振動’之頻率與層次!小栗子!你主‘嗅’與‘嘗’!拆解其複合香氣之構成,辨明飴糖、花露、泉水之味階比例!小榛子!你主‘觸’!感受其入口即化之綿密質地變化,推斷其攪拌力道與音波注入之節奏關聯!”
他這一連串指令砸下來,三個小太監的臉都白了。聽聽糖在嘴裡融化的“振動頻率”?聞聞嘗嘗就拆解出三種原料的具體比例?摸摸口感就能推斷攪拌力道和音波節奏?這…這比剛才聽琴、聞醋水、摸石頭心跳加起來都難上一百倍啊!這簡直是神仙才能乾的活兒!
小豆子看著那盤糖,感覺它們不再是可愛的零食,而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他哭喪著臉:“周…周老…這糖…它在嘴裡化了就沒了…怎麼聽裡麵的‘振動’啊?奴才…奴才的耳朵…它聽不見嘴裡頭啊!”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逼得耳朵長到舌頭上了。
小栗子看著那塊粉色的糖,仿佛看到了一個混合了無數種味道的恐怖迷宮。他帶著哭腔:“周老…奴才的鼻子…它分不清是一錢飴糖還是兩錢飴糖啊!嘗…嘗就更分不出了!都甜一塊兒去了!”
小榛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又看看那軟綿綿的,感覺自己的“神手”遇到了克星。“周老…這糖…它一碰就粘手…一進嘴就化了…還沒感覺呢…就沒了…這…這怎麼摸質地變化啊?”
周墨宣看著三個快哭出來的小太監,非但沒有絲毫心軟,反而眉頭緊鎖,一臉“朽木難雕”的痛心疾首:“難?何難之有!爾等天賦異稟,潛力無窮!豈可因區區小難便畏縮不前?此正是砥礪爾等‘捕捉’與‘複現’神技之絕佳良機!”他大手一揮,指向那盤糖,如同將軍下達總攻命令,“練!每人先嘗十塊!細細體會!用心感悟!福公公!再取三盤‘悅音糖’來!今日不練出個子醜寅卯,誰也不許出這舊檔庫!”
福順看著周墨宣那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架勢,胖臉上的笑容有點維持不住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江嶼白,眼神裡寫著“玩脫了,咋整?”
江嶼白看著那三個如喪考妣、盯著如同盯著毒藥的小太監,又看了看周墨宣那閃爍著學術狂熱的眼睛,再瞅瞅桌上那盤無辜的糖果,一個大膽且極其不靠譜)的念頭冒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堆起一個極其狗腿的笑容,湊到周墨宣跟前:
“周老!周老!息怒!息怒!小公公們年紀小,膽子也小,您這一下子給整十塊糖的‘體悟’量,齁著了不說,怕是連‘振動’是啥味兒都忘了!咱得講究個循序漸進,科學訓練!”他眼珠子滴溜溜轉,落在角落裡那堆給“板磚”充能的、形狀各異的礦石上,“您看啊,這‘悅音糖’的獨特,關鍵不就在於那‘特定韻律的音波震蕩’嗎?咱有現成的‘震蕩源’啊!”他指了指礦石堆。
周墨宣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眉頭微挑:“嗯?你是說…”
“對嘍!”江嶼白一拍大腿,“咱先用這些礦石!它們天生自帶‘振動屬性’!讓樂瑤姑娘用不同頻率的安魂曲去‘撩撥’它們!讓它們發出不同調調的‘嗡嗡’聲!然後,讓小豆子聽聲辨石!聽出是哪塊石頭在‘唱歌’!這不比直接聽嘴裡化的糖靠譜多了?還能練耳朵!”他越說越覺得這主意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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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宣捋著胡子,沉吟片刻,居然點了點頭:“此議…倒也並非全無道理。以石練耳,確為入門之階。樂瑤!”
樂瑤立刻會意,抱起她的古琴“鬆濤”,走到礦石堆旁。她深吸一口氣,指尖流淌出《安魂曲》的一個舒緩段落。琴音悠悠,如同山澗清泉。隨著樂聲,其中一塊淡黃色的礦石表麵開始泛起微光,發出低沉柔和的“嗡——”聲,如同老牛低哞。
“小豆子!聽!辨石!”周墨宣喝道。
小豆子趕緊豎起耳朵,努力分辨那低沉的嗡鳴。在樂瑤持續穩定的琴音中,他仔細聽了片刻,然後指向那塊淡黃色礦石:“回周老,是這塊!聲音…很沉,很穩!”
周墨宣微微頷首。樂瑤指尖一變,琴音陡然拔高,變得清越激昂!如同金鐵交鳴!另一塊青灰色的礦石立刻響應,發出短促清脆的“叮!叮!”聲。
“這塊!青色的!聲音尖尖的,脆脆的!”小豆子這次反應快了些,指向青灰礦石。
測試有條不紊地進行。樂瑤不斷變換曲調段落,激活不同礦石的共鳴。小豆子全神貫注,耳朵幾乎要豎到頭頂,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大部分時候他能準確指出是哪塊石頭在“唱歌”,但遇到幾塊共鳴頻率接近的礦石同時被激活時,他就開始抓瞎了,聽著那嗡嗡嚶嚶混在一起的“石頭大合唱”,急得直撓頭。
“亂了…周老…好幾塊都在響…分不清了!”小豆子哭喪著臉。
“練!繼續練!聽其主音,辨其特質!”周墨宣不為所動。
這邊小豆子在“石頭交響樂”裡掙紮,江嶼白又把主意打到了小栗子身上。他瞥見牆角放著一排樂坊司用來調音的、大小不同的瓷碗,裡麵裝著深淺不一的水。他眼睛一亮!
“周老!您看小栗子這鼻子和舌頭!直接拆解糖太高端,咱得打基礎!”他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把那排瓷碗端了過來,放在小栗子麵前。“咱先練這個!樂瑤姑娘,辛苦您,用筷子敲這些碗,讓它們發出不同的音高!小栗子,你的任務就是,閉著眼,靠聽敲碗的音高,判斷出哪個碗裡的水最多,哪個最少!”
樂瑤依言,拿起筷子,叮叮當當地敲擊起不同水位的瓷碗。空碗聲脆,水多的碗聲悶。清脆的“叮!”、沉悶的“咚!”、不高不低的“當!”…各種聲音交織。
小栗子閉著眼,小臉繃得緊緊的,努力分辨著那些聲音的細微差彆。他指著一個剛被敲出“叮!”聲的碗:“這個…水少!”又指著一個發出“咚!”聲的碗:“這個…水多!”判斷基本正確。但當樂瑤連續快速敲擊幾個水位相差不大的碗時,小栗子也懵了。“這個…好像是‘當’?…那個也是‘當’?…奴才…奴才分不出了!”他感覺自己的耳朵和腦子快要被這些“叮咚當”攪成一鍋粥了。
周墨宣看著小栗子那副痛苦麵具,捋著胡子,麵無表情地下令:“記下其音高差異細微處!反複聆聽!直到爛熟於心!此乃辨味之基!味階之差,便如音階之毫厘!”
小榛子看著兩位同伴的“酷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被安排什麼“摸空氣振動”之類的變態測試。江嶼白看著他緊張的小模樣,嘿嘿一笑,目光在舊檔庫裡掃視,最終定格在樂瑤帶來的一套用於測試音波的小巧編鐘組件上。那套編鐘由十幾個拇指大小的青銅鐘組成,懸掛在一個精致的木架上。
“小榛子彆怕!”江嶼白走過去,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和藹在小榛子看來有點可怕)的笑容,“你的‘神手’是咱們的重點保護對象!咱不玩虛的,來點實在的!看見那套小鐘沒?”他指著那套迷你編鐘,“你的任務就是,閉著眼,用手輕輕摸這些小鐘的表麵!不用敲!就摸!然後告訴我,哪個鐘身上可能有細微的裂紋或者砂眼!哪個鐘的聲音可能有點‘劈’!”他想,這總比摸化掉的糖實在點吧?
小榛子看著那些光滑冰涼的小銅鐘,稍微鬆了口氣。閉眼,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輕輕拂過其中一個鐘的鐘壁。冰涼的觸感傳來,指腹下的金屬表麵光滑細膩,內部似乎蘊藏著一種均勻的、等待激發的微小張力。他一個個摸過去,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新生的花瓣。
突然,他的指尖在一個稍大點的鐘上停頓了一下。指腹下的觸感似乎…有那麼一絲極其微弱的滯澀感?非常非常輕微,像是完美鏡麵上的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痕。他不太確定,又仔細地來回摸了摸那個位置。
“這個…好像…這裡有點點…不平?”小榛子猶豫地指著鐘壁上一個點,小聲說。
周墨宣立刻示意樂瑤:“敲它!”
樂瑤拿起小錘,輕輕敲在那個鐘上。“當——!”聲音響起,果然!在清越的主音之後,夾雜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頭發絲斷裂般的“嗤啦”雜音!雖然微弱,但在周墨宣和樂瑤這種專業人士耳中,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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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暗裂!”樂瑤驚訝道,湊近仔細查看小榛子指的位置,果然發現了一道比頭發絲還細的裂紋!若非提前指出,極難察覺!
周墨宣看向小榛子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件人形珍寶!“好!好一個‘觸微知著’!此等天賦,萬中無一!”他激動地差點要去拍小榛子的肩膀,手抬到一半,想起身份,又矜持地放了下來。
舊檔庫裡,頓時成了熱火朝天的“人肉聲紋特訓營”。一邊是小豆子對著嗡嗡作響的礦石群,眉頭擰成疙瘩,努力在一片“石頭合唱”中分辨“誰是主唱”;一邊是小栗子閉著眼,對著叮咚亂響的瓷碗水杯,小臉皺成一團,試圖用耳朵“聽”出水位高低;小榛子相對“幸運”,專注地摸著小編鐘,尋找那可能存在的細微瑕疵。
空氣中彌漫著礦石的土腥味、瓷碗的清冷氣息、編鐘的金屬涼意,混雜著“悅音糖”揮之不去的甜香。樂瑤的琴聲、敲碗聲、偶爾夾雜著周墨宣嚴厲的“專注!”“仔細!”的嗬斥聲、福順擦汗的窸窣聲、摩訶耶大師被吵得無法入定而略顯煩躁的誦經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荒誕又忙碌的“特訓交響樂”。
江嶼白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看著眼前這雞飛狗跳又莫名勵誌的一幕,臉上露出一種“計劃通”的賊笑。他捅了捅旁邊同樣在“看戲”的福順,壓低聲音:“福公公,瞧見沒?咱這‘技術備份’計劃,成了!雖然過程有點…嗯…彆致。您說,周老要是真把這三位‘神耳’、‘神鼻’、‘神手’練出來了,以後音律院是不是得改名叫‘超感研究院’?”
福順用拂塵柄撓了撓胖臉,看著小栗子又一次在幾個聲音相近的瓷碗前敗下陣來,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小聲回:“江大人,您這主意…好是好。就是…就是有點費小公公。您看小栗子那臉,苦得都能擰出汁兒了。還有小豆子,聽石頭聽得都快成鬥雞眼了…”
他們正嘀咕著,周墨宣背著手,踱步到三個“學徒”中間。他先是嚴厲地掃了一眼進度最慢、急得滿頭汗的小栗子,然後目光落在小榛子身上,帶著明顯的讚許。最後,他看向那盤作為“終極目標”的“悅音糖”,眼神再次變得熾熱。
“爾等今日之功課,僅是初階!”周墨宣的聲音帶著一種“任重道遠”的使命感,“‘聲紋辨識’之奧義,在於融會貫通!耳、鼻、舌、指…諸感合一,方臻化境!終有一日,爾等需如臂使指,僅憑一瞥、一聞、一觸,便能洞悉如‘悅音糖’這般奇物之精微配比!為我朝音律科技,鑄就不朽之‘活體備份’!”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三個小太監聽得似懂非懂,但“活體備份”這個詞聽起來就很厲害也很累)的樣子。小豆子和小栗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對未來深深的“憂慮”和“甜蜜的負擔”——畢竟終極目標是吃糖,雖然過程可能很痛苦。
小榛子則懵懂地點點頭,小手無意識地摸著自己剛“診斷”出暗裂的那個小編鐘,心裡隻想著:要是以後真能摸出糖是怎麼做的…那是不是就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好了!今日暫到此!”周墨宣終於大發慈悲,結束了這第一天的魔鬼特訓。“爾等回去,好生體悟今日所得!明日辰時,音律院偏殿集合!功課加倍!”他最後那句“功課加倍”,成功讓三個剛鬆一口氣的小太監瞬間又垮下了肩膀,小臉皺成了苦瓜。
福順趕緊招呼三個蔫頭耷腦的小祖宗回司禮監休息。樂瑤也收起了琴和編鐘。舊檔庫裡終於恢複了暫時的寧靜,隻剩下礦石的微光和空氣中殘留的甜膩。
江嶼白看著周墨宣依舊精神矍鑠、仿佛打了雞血般的側臉,湊過去笑嘻嘻地問:“周老,感覺如何?這三位‘活體備份’,潛力巨大吧?”
周墨宣沒看他,目光悠遠,仿佛已經看到了音律院光輝的未來。他捋著胡須,緩緩吐出幾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練!往死裡練!”
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了什麼,嘴角竟然極其罕見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補充道:
“尤其是…那‘悅音糖’的配方!老夫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舌頭鼻子先投降,還是那糖的奧秘先被挖出來!”
江嶼白看著周老臉上那“科學狂人”般的笑容,再看看桌上那盤在礦石微光下顯得格外無辜的彩色,後頸的汗毛莫名地豎了一下。他仿佛已經預見到,明天音律院的偏殿裡,將會上演怎樣一場甜到齁死、又慘絕人寰的“人糖大戰”。而小豆子他們那“比學rap還難!”的哀嚎,似乎已經提前在舊檔庫的梁柱間幽幽回蕩起來。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濃了。那盤“悅音糖”在微光下,靜靜地散發著誘人而危險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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