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霧隱鬆濤林羽歸的草鞋踩過露水浸透的青石板時,晨霧正從山穀裡漫上來。他肩上那柄纏著舊布的長劍隨著步伐輕晃,布角磨出的毛邊沾著幾片乾枯的鬆針——那是昨夜在山神廟簷下歇腳時,被穿堂風卷進來的。"吱呀——"山神廟的木門在身後發出呻吟。他回頭望了一眼,神龕上的泥塑山神半邊臉塌了,另一隻眼珠卻像是嵌在濃霧裡,幽幽地盯著他的背影。"道長留步。"蒼老的身音裹著水汽撞過來時,林羽歸的劍已經出鞘三寸。霧中緩緩走出個挎竹籃的藥農,灰布頭巾下露出的鬢角比霜還白,手裡卻捏著株帶露的七葉一枝花,根莖上的泥土還冒著熱氣。"這山裡的霧,十年前可沒這麼重。"藥農將藥草扔進籃裡,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西北方,"自打斷魂崖那邊起了山火,燒了三天三夜,這霧就沒散過。"他忽然壓低聲音,"有人說,是那些沒燒乾淨的冤魂在哭呢。"林羽歸的指尖在劍鞘上摩挲。十年前那場大火,他正背著師父的骨灰往終南山走,隔著百裡都看見半邊天燒得通紅。後來聽說是黑風寨的悍匪為了逼出躲在崖洞的鏢隊,放的一把野火。"多謝提醒。"他將劍歸鞘,轉身踏入更深的霧中。霧氣在他衣襟間流動,帶著鬆針與腐葉的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第二章血藤纏骨血腥味在斷魂崖下濃得化不開。焦黑的崖壁上攀滿了血紅色的藤蔓,藤蔓的吸盤深深嵌進岩石裂縫,像無數細小的血痂。林羽歸蹲下身,指尖觸到地麵的黏膩——不是露水,是尚未乾透的血。"救...救命..."聲音從前方的藤蔓叢裡鑽出來,細得像蛛絲。他揮劍斬斷纏在一起的藤蔓,劍刃劈開之處,暗紅的汁液噴濺而出,竟像極了人血的黏稠。藤蔓後躺著個穿皂隸服的漢子,左腿被血藤纏得死死的。那些藤蔓的觸須已經鑽進了他的皮肉,在傷口周圍結成暗紅的繭。漢子的臉煞白如紙,看見林羽歸的劍,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彆砍!這東西會吸血!"林羽歸的劍停在半空。血藤的觸須正順著漢子的小腿往上爬,所過之處,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他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南疆有一種鬼藤,以精血為食,若被纏上,需以純陽內力逼退...嗤——"長劍劃破掌心,鮮血滴在藤蔓上的瞬間,血藤突然發出尖銳的嘶鳴,像被滾油燙過般劇烈抽搐。林羽歸趁機攬住漢子的腰往後疾退,藤蔓不甘地扭動著,觸須在空中徒勞地抓撓。"多謝俠士..."漢子癱坐在地上,解開衣襟,胸口露出個狼頭刺青。林羽歸的目光一凜——那是黑風寨的標記。第三章寒潭照映冷月穀的水是墨綠色的。林羽歸將皂隸拖到潭邊時,漢子已經燒得說胡話了。他用劍鞘撥開浮在水麵的水藻,潭底忽然映出個模糊的影子——不是他的,也不是那昏迷的漢子。那影子披著破爛的紅嫁衣,長發在水中散開,像一團浸透了墨的棉絮。"嘩啦!"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林羽歸旋身揮劍,劍鋒卻穿過了那團紅衣。影子在月光下漸漸凝實,露出一張被水泡得發脹的臉,眼眶裡黑洞洞的,隻有水草在裡麵輕輕搖擺。"你是誰?"林羽歸握緊劍柄,掌心的傷口又開始滲血。紅衣影子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潭水裡突然浮起無數白骨,有的還套著鏽蝕的鐵鏈——是當年被黑風寨屠戮的鏢師們。白骨在水麵列隊,組成一條通往潭底的路,儘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她在找那個銀鎖。"昏迷的皂隸突然睜開眼,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黑風寨主搶了她的嫁妝,一把銀鎖,說是能打開前朝的寶藏..."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裡混著幾片暗紅的藤蔓碎片,"我是寨裡的賬房,趁亂偷了鎖想跑...可這鬼東西纏上我了..."林羽歸望向潭底的光芒。那裡確實有個銀鎖,正被無數血藤纏繞著,鎖孔裡嵌著半片玉佩——那是師父傳給他的遺物,另一半,據說在當年護送的鏢物裡。第四章鎖中玄機銀鎖入手時冰涼刺骨,鎖身上刻著細密的雲紋,與師父留下的玉佩嚴絲合縫。當兩半玉佩拚在一起,鎖孔突然射出一道青光,在石壁上照出幾行褪色的朱砂字:"藏鋒於山,遇水而鳴,得火則化,歸塵方寧。這是..."林羽歸的指尖撫過字跡,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皂隸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手裡握著半截染血的斷刀,眼睛裡翻著白翳,嘴角淌下涎水:"把鎖給我...給我就能活..."月光從穀口斜射進來,照亮他背後蠕動的血藤。那些藤蔓已經順著脊椎爬滿了整個後背,在皮膚下結成一張暗紅的網。"你早就被纏死了。"林羽歸的劍橫在胸前,"現在說話的,是誰?"皂隸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身體突然像被扯線木偶般扭曲起來。血藤從他七竅中鑽出,在半空中織成一張巨網,網中央浮現出個模糊的身影——紅衣新娘的臉,隻是這次,她的眼眶裡跳動著兩簇幽綠的火焰。"把鎖給我!"淒厲的尖叫震得潭水泛起漣漪,"那是我的!是我和阿郎定親的信物!"林羽歸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另一件事。十年前斷魂崖的鏢隊裡,確實有位帶著銀鎖的新娘,是鏢頭的獨女。後來黑風寨血洗鏢隊時,有人看見她抱著銀鎖跳了崖。"你的阿郎..."林羽歸的聲音有些發緊,"可是姓沈?"火焰猛地從新娘眼眶裡炸開。血藤組成的巨網瞬間收緊,林羽歸的劍鋒在網中遊走,斬斷的藤蔓落地便化為黑煙,卻又從地裡鑽出更多觸須。他忽然將銀鎖高高舉起,月光透過鎖孔,在石壁上的朱砂字裡映出個"火"字。"藏鋒於山,遇水而鳴..."他劍鋒一轉,直刺潭水中央,"得火則化!"第五章鬆明火照鬆明子在斷崖上劈啪作響,火光將林羽歸的影子投在崖壁上,拉得老長。他將銀鎖放在新娘的屍骨旁——那是在潭底石縫裡找到的,隻剩一副完整的骨架,手指骨上還套著枚磨得發亮的銅戒指。血藤在火光中痛苦地蜷縮,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蛇。紅衣新娘的影子在火邊徘徊,漸漸變得透明。當銀鎖上的雲紋被火光照亮時,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月光還輕:"原來...阿郎把鑰匙藏在了鎖裡..."鎖身突然裂開,裡麵掉出半張泛黃的信紙。林羽歸展開時,紙角簌簌作響,上麵的字跡清雋有力,是師父的筆跡:"吾徒林羽歸親啟:若見此信,當已至斷魂崖。沈氏女乃為師故人之女,銀鎖內藏前朝兵符,黑風寨覬覦已久。今為師遭暗算,唯盼你能護送兵符至京城,交予靖安侯。切記,藏鋒於山,非避世,乃守道也。"火光照亮信紙背麵的地圖,終點處畫著棵孤零零的鬆樹,與山神廟旁那株斷了半截的古鬆一模一樣。"俠士..."林羽歸回頭,看見藥農站在火光外,手裡提著盞油燈。老人的灰布頭巾滑落在地,露出光禿禿的頭頂——那上麵有個猙獰的刀疤,形狀與黑風寨主的狼牙棒吻合。"十年了。"藥農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倒出兩杯酒,"我在這山裡等了十年,就等一個敢燒了那鬼藤的人。"他將一杯酒灑在地上,"敬沈姑娘,也敬你師父。"林羽歸舉杯飲儘,烈酒入喉,燙得眼眶發熱。鬆明火把在他手中燃得正旺,照亮了通往京城的山路,也照亮了劍鞘上重新纏好的布條——這次,布條裡裹著半張泛黃的信紙,和一枚冰涼的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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