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抽簽
第一章
破廟殘簽李二狗蹲在土地廟的門檻上，望著漏雨的屋頂發呆。廟裡的泥像半邊臉塌了，露出底下的麥稈，供桌上積著半寸厚的灰，隻有那支插在竹筒裡的竹簽還算齊整。這是他在村西頭老槐樹下撿來的，簽筒裂了道縫，倒像是被雷劈過。"抽支簽吧。"瘸腿的王瞎子不知何時摸進廟來，瘦得像根枯柴的手指在簽筒上敲了敲，"解簽不要錢，準了再說。"二狗嗤笑一聲。他十五歲爹娘雙亡，靠給地主放牛糊口，去年發大水衝了牛棚，地主嫌他晦氣，連最後一口剩飯都斷了。這世上哪有什麼準頭可言？但雨越下越大，破廟裡好歹能避雨，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搖了簽筒。竹簽嘩啦啦響起來，一支簽骨"啪嗒"掉在積灰裡。二狗撿起來，隻見竹麵上刻著模糊的字："上吉，逢水則興，遇木則困。好強啊。"王瞎子的獨眼突然亮了，"水是財，木是劫，你小子要走大運了。"話音未落，廟外傳來馬蹄聲。三個穿著皂衣的官差勒住韁繩，為首的麻子臉一腳踹開廟門："奉縣太爺令，征民夫修河堤，這兩個乞丐正好合用！"
第二章
黃河水脈河堤上的泥漿能沒過小腿。二狗和王瞎子被編入挑土隊，日頭毒辣得像要烤化骨頭。官差的鞭子抽得劈啪響，他看見有個老頭倒下就再沒起來，被拖去扔進了黃河。"那簽上的"逢水則興"......"二狗夜裡縮在窩棚裡咬著草根，"難道是讓我死在水裡？"王瞎子摸出個油紙包，裡麵竟是半塊乾硬的麥餅："河堤底下有東西。"他壓低聲音，"上個月我在縣城聽人說，前朝沈萬三在黃河底下埋了聚寶盆。"二狗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自家祖墳被水衝開時，棺材板上刻著的波浪紋——和簽上的水紋一模一樣。莫非爹娘早就知道什麼？三天後暴雨傾盆，河堤突然塌陷個大洞。官差們慌作一團，二狗卻被一股力量拽著往缺口跑。渾濁的黃水裡，他看見淤泥中露出個青銅環，環上刻著"水德星君"四個篆字。
第三章
青銅密匣趁著夜色，二狗和王瞎子偷偷潛回河堤缺口。青銅環連著個半人高的匣子，上麵布滿水鏽。王瞎子用拐杖撬開匣蓋，裡麵沒有金銀，隻有一卷獸皮地圖和七支長短不一的竹簽。"七星續命簽！"瞎子的聲音都抖了，"傳說這是戰國時鬼穀子傳下來的，能改天命......"突然，遠處傳來火把的光亮。二狗慌忙蓋上匣子，卻不小心碰掉了一支最短的竹簽。那簽落地的瞬間，河麵上突然升起濃霧，等官差舉著火把衝過來時，兩人早已消失在蘆葦蕩裡。
第四章
木樓魅影按照地圖指引，他們一路往南。半個月後來到青溪鎮，鎮子口有座三層木樓，掛著"迎客來"的幌子。二狗剛要進去打尖，王瞎子突然拽住他："遇木則困，這樓不能進。"話音未落，樓裡跑出個穿綠衫的姑娘，發髻上插著支桃木簪，撞進二狗懷裡。她抬頭時，二狗看見她左眼角有顆淚痣，像極了小時候隔壁家的阿秀。"公子可是姓李？"姑娘紅著臉遞過塊玉佩，"我家小姐有請。"玉佩上刻著朵蓮花，二狗的呼吸驟然停止——這是他娘留給妹妹的信物。當年發大水，妹妹才五歲，被衝走時就戴著這塊玉佩。
第五章
蓮花血誓木樓頂層的雕花木床上，躺著個麵色慘白的少女。她和那綠衫姑娘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眼角沒有淚痣。"我叫李蓮花。"少女聲音細弱，"十年前被人販子拐走，是這樓裡的胡老板救了我。"她掀開被子，手腕上赫然是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他逼我學媚術，說要把我獻給京裡來的貴人。"二狗攥緊拳頭，指節發白。胡老板就是當年拐走妹妹的人販子？他摸出那支最短的竹簽，突然想起王瞎子說過："七星簽損一，則命盤亂。"三更時分，木樓突然燃起大火。二狗背著蓮花衝出火海，綠衫姑娘卻被橫梁砸中了腿。她掙紮著把桃木簪塞給蓮花："這是用百年雷擊桃木做的，能避邪......"
第六章
官道截殺官道上塵土飛揚。蓮花把桃木簪插在發髻裡，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王瞎子說她中的是"蝕骨香"，需用雷擊桃木鎮著，否則不出三月就會全身潰爛而死。"前麵有埋伏。"二狗突然勒住馬韁。路邊的樹林裡閃過刀光，七個黑衣人跳出來，為首的竟是胡老板——他半邊臉被燒傷，看著像個惡鬼。"把七星簽交出來！"胡老板的彎刀劈向二狗咽喉。二狗情急之下抽出腰間的青銅匣，隻聽"當"的一聲，彎刀竟被震成兩截。黑衣人頓時慌了神，王瞎子趁機撒出一把石灰粉，拉著蓮花就跑。二狗卻被胡老板纏住。他看見對方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紋身，突然想起爹娘臨死前說的話："遇到紋蛇的人，趕緊跑......"
第七章
蛇形密令胡老板的屍體躺在血泊裡，胸口插著那支最短的竹簽。二狗在他懷裡摸出塊黑木牌，上麵刻著條雙頭蛇，背麵寫著"十二時辰"四個小字。"這是東廠的令牌。"王瞎子臉色大變，"難怪他能調動官差......"蓮花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桃木簪上的紅漆剝落了一塊，露出裡麵的黃木。二狗這才發現，簪子竟是空心的，裡麵塞著張羊皮紙，畫著座九層玲瓏塔。"這是皇陵的地圖。"王瞎子的獨眼瞪得溜圓，"傳說建文帝把傳國玉璽藏在了塔尖......"遠處傳來馬蹄聲，這次是數百名騎兵，盔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二狗拽過韁繩："往東邊的黑風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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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鬼樹纏棺黑風林裡沒有月亮。老樹的枝椏像鬼爪，刮得人臉生疼。蓮花突然指著前方尖叫——一棵千年古槐的樹洞裡，竟嵌著口朱漆棺材，棺木上爬滿了血紅色的藤蔓。"血藤棺！"王瞎子癱坐在地，"這是養煞的邪術......"話音未落，棺材蓋"吱呀"一聲開了。裡麵躺著個穿龍袍的乾屍，胸口插著支玉簽，上麵刻著"七星第四簽"。二狗伸手去拔，藤蔓突然活過來，纏住他的手腕就往樹洞裡拖。"快用桃木簪！"蓮花把簪子擲過來。二狗接住簪子刺向藤蔓，隻聽"滋啦"一聲，藤蔓化作黑煙。他趁機拔出玉簽，乾屍突然睜開眼，枯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第九章
玉璽迷蹤乾屍的指甲掐進二狗的皮肉裡。王瞎子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玉簽上："北鬥鎮魂，破！"乾屍頓時化作飛灰，樹洞裡露出個暗格，裡麵是半塊龜甲。"這是玄武龜甲。"瞎子顫抖著拚合龜甲，"另一半在皇陵裡......"蓮花突然捂住心口："胡老板說，十二時辰的人會在七月十五月圓之夜打開皇陵。"她掏出桃木簪，簪尖不知何時多了個缺口，"這簪子最多還能撐三天。"三人連夜趕路，終於在七月十四抵達皇陵入口。那是座隱在瀑布後的石門，上麵刻著二十八星宿，唯獨少了玄武七宿。二狗把龜甲按在凹槽裡，石門緩緩打開，露出深不見底的階梯。
第十章
九層玲瓏皇陵裡彌漫著硫磺味。第一層是千軍萬馬的陶俑陣，第二層堆滿金銀財寶，第三層......二狗突然停住腳步，陶俑的眼睛竟是活的！"閉著眼睛走！"王瞎子拽著他往前衝，"這些是陰兵，看一眼就會被勾魂......"蓮花突然摔倒在地，桃木簪斷成兩截。她的皮膚開始潰爛，卻笑著說："哥，我看見爹娘了......"二狗背起妹妹狂奔，第七層的牆壁突然裂開，露出個嵌著玉簽的凹槽。他把七星簽依次插進去，塔頂傳來鐘鳴般的巨響。第九層的玉床上，放著個金鑲玉的盒子。二狗打開盒子，裡麵沒有玉璽，隻有張泛黃的聖旨——上麵寫著"傳位皇孫朱允炆"，落款是洪武三十一年。
第十一章
龍袍加身"原來傳國玉璽早就被掉包了。"王瞎子癱坐在地，"十二時辰的人是為了這個來的......"突然，石門被炸開。十二時辰的總把頭走了進來，他穿著蟒袍，臉上戴著青銅麵具："李二狗，把聖旨交出來。"二狗認出他的聲音——是那個麻子臉官差！原來從河北征兵開始，就是個圈套。他突然想起簽上的"遇木則困"，這皇陵的梁柱都是千年古木......"你妹妹的蝕骨香是我下的。"麵具人冷笑，"交出聖旨，我就給你解藥。"蓮花突然抓住麵具人的手，潰爛的皮膚碰到蟒袍，竟冒起黑煙。"哥，用玉簽刺他的後心！"二狗拔出最長的玉簽，狠狠刺進對方的穴位。麵具人慘叫著化作黑煙，留下件龍袍落在地上。
第十二章
黃河歸墟皇陵開始坍塌。二狗背著蓮花往外跑，王瞎子卻被落石砸中了腿："我走不了了......"他把半塊龜甲塞進二狗懷裡，"拿著這個去黃河入海口，那裡有歸墟......"等二狗抱著蓮花衝出皇陵，身後傳來巨響。瞎子的獨眼在煙塵中閃了最後一下，像顆熄滅的星子。黃河入海口濁浪滔天。二狗按照龜甲的指引，在退潮時找到塊刻著水紋的礁石。他把龜甲按上去，礁石裂開個洞口，裡麵竟是艘青銅船。蓮花躺在船艙裡，氣息越來越弱。二狗突然想起簽上的"逢水則興"，他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七星簽上。簽骨突然發出藍光，在船壁上投射出星圖——歸墟就在海底的漩渦裡。
第十三章
鮫人珠淚青銅船沉入海底。二狗看見無數鮫人圍著船遊弋，它們的歌聲像碎玉。最大的那條鮫人吐出顆夜明珠，落在蓮花眉心，她潰爛的皮膚竟開始愈合。"這是定海神珠。"鮫人開口說話，聲音像水泡破裂，"三百年前，你們李家祖先救過我們......"二狗這才明白，爹娘留下的波浪紋不是偶然。他把七星簽扔進漩渦，海水突然分開，露出座水晶宮。宮裡的石台上，放著個熟悉的匣子——和土地廟裡的簽筒一模一樣。"打開它。"鮫人族長說，"你的命數早就寫在裡麵了。"
第十四章
命簽輪回匣子裡沒有簽，隻有麵銅鏡。二狗照見鏡中的自己——穿著龍袍，戴著皇冠，眼角多了顆淚痣。蓮花在他身後笑，王瞎子的獨眼眨了眨，胡老板跪在地上磕頭......"這是輪回鏡。"族長歎息，"每支簽都是段人生，你抽到的上吉，是用七世的苦難換來的。"銅鏡突然裂開，碎片裡閃過畫麵：第一世他是餓死的乞丐，第二世被亂箭射死，第三世......二狗突然想起王瞎子說過"七星續命簽"——原來續命的不是命，是記憶。"該回去了。"蓮花握住他的手，皮膚已經恢複如初，"爹娘在等我們。"
第十五章
破廟新生二狗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蹲在土地廟的門檻上。漏雨的屋頂，塌臉的泥像，瘸腿的王瞎子......一切都和三個月前一樣。"抽支簽吧。"瞎子敲了敲簽筒。二狗伸手去搖，竹簽嘩啦啦響起來，一支簽骨掉在積灰裡。他撿起來，竹麵上刻著："上吉，逢水則興，遇木則困。"廟外傳來馬蹄聲。三個官差勒住韁繩，為首的麻子臉踹開廟門："征民夫修河堤......"二狗突然笑了。他抽出腰間的青銅匕首——這是從歸墟帶回來的，匕首柄上刻著水紋。他想起蓮花的笑臉，瞎子的獨眼，還有那句"每支簽都是段人生"。"我跟你們走。"二狗站起身，陽光透過廟門照在他臉上，"不過得先讓我解個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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