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陳硯之將青銅鈴鐺係回手腕時,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讓他想起溪穀泥沼裡少女逐漸失去溫度的指尖。那枚鈴鐺在他下山的路上不住輕響,驚飛了岩縫間的雨燕,卻驅不散鼻尖縈繞的腐草腥氣。他攥緊藥箱背帶,山風卷著鬆針掠過耳畔,恍惚又是少女在泥水裡含混的呼救聲。藥箱角落露出半截泛黃的醫書,書頁間夾著的風乾艾草突然簌簌作響,仿佛有細碎的腳步正從書頁裡走出來。
第二章霧鎖孤村
雨絲在暮色裡織成灰網,陳硯之踩著濕滑的石階闖入霧中村落時,正撞見獵戶張猛背著半扇野豬撞開自家柴門。野豬獠牙上掛著幾縷灰黑色毛發,血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詭異的紋路。"陳先生可算來了!"漢子粗糲的手掌抓住他胳膊,將人拽進飄著草藥味的堂屋。竹床上躺著個麵色青灰的婦人,腹部高高隆起如倒扣的陶罐,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牆角蹲著個紮羊角辮的女童,懷裡緊抱陶罐,罐口露出半截乾枯的艾草,葉片上隱約可見暗紅色指痕。"午時突然腹痛如絞,"張猛的聲音發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請了鄰村的接生婆來看,說是...說是鬼胎。"他突然壓低聲音,"接生婆剛摸到肚子就尖叫著跑了,說摸到好多小手在裡麵抓。"陳硯之掀開被褥的瞬間,婦人突然抽搐起來,指節摳進床板木屑裡。他瞥見產婦腳踝纏著根紅繩,繩結處墜著片發黑的指甲——那是山民用來鎮壓邪祟的禁忌之物,此刻指甲縫裡正滲出粘稠的黑液。
第三章血鈴
三更梆子響過,陳硯之的銀針終於穩住產婦氣息。十二根銀針如北鬥排列,針尖微微顫動,將絲絲黑氣從穴位引出。他用烈酒擦拭雙手時,牆角女童突然開口:"先生見過山魈嗎?"聲音稚嫩卻毫無溫度。陶罐裡的艾草不知何時燃起,青煙扭曲成孩童形狀,在昏暗的油燈下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張猛抄起柴刀怒喝著劈向煙霧,刀鋒卻從煙中穿過,劈在土牆濺起一片塵土。那煙霧倏地鑽進產婦口中,原本平穩的脈搏驟然狂跳,如戰鼓般敲擊著陳硯之的指尖。青銅鈴鐺在此時炸響,震得窗欞簌簌掉灰。陳硯之反手扯下腕間鈴鐺擲向床榻,銅舌震顫聲中,產婦喉頭湧上黑血,噴在白麻床單上宛如雪地裡綻開的曼陀羅。女童突然尖叫著指向梁上,那裡倒吊著個赤身孩童,指甲泛著青黑,正用吸管般的舌頭舔舐簷角蛛網。孩童皮膚呈現出泡發的浮腫,肚腹高高鼓起,隱約可見腹中蠕動的黑影。
第四章泥語
黎明時分,產婦順利誕下男嬰。嬰兒啼哭響亮,皮膚卻異常蒼白,後背布滿青黑色胎斑,形狀酷似縮小的手掌印。陳硯之收拾藥箱準備告辭,卻被女童攔住去路。她攤開掌心,裡麵躺著枚沾泥的銀簪——正是溪穀少女頭上的飾物,簪頭雕刻的梅花已被腐蝕得模糊不清。"山魈說,要拿這個換弟弟。"女童的眼睛變成墨色旋渦,瞳孔中映出無數蠕動的黑影,"它還說,泥沼裡有好多姐姐在唱歌,讓我把弟弟帶去作伴。"張猛突然"噗通"跪地磕頭,額頭撞擊地麵發出沉悶聲響,腦門上滲出血珠:"先生救命!我不該貪便宜挖那片陰坡的土...上個月暴雨衝垮了屋後坡地,我看那裡土肥就挖來種菜,挖出的棺材裡,就躺著個戴銀簪的姑娘。"他涕淚橫流,"我當時害怕,把棺材拖回泥沼埋了,沒想到..."陳硯之望著簷角滴落的血珠,想起少女沉沒時,泥水中浮現的無數蒼白手臂。他將銀簪插回發髻,轉身走向屋後那片新翻的菜地,濕潤的土壤裡正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地下向上攀爬。
第五章棺中蓮
鐵鍬鏟斷第三根白骨時,陳硯之終於掘到那口薄皮棺材。棺木已嚴重腐朽,表麵覆蓋著墨綠色苔蘚,縫隙中鑽出幾株白色菌類,形狀酷似縮小的人手。棺蓋推開的刹那,腐臭中竟飄來蓮香,兩種氣味詭異地混合在一起。女屍保存完好如初,嫁衣上繡的並蒂蓮卻變成了血色,絲線在昏暗光線下仿佛仍在流動。她雙目緊閉,嘴角卻噙著詭異的微笑,脖頸處有圈深深的勒痕,呈現出青紫色。他伸手探向女屍心口,觸到個冰涼硬物——那是枚嵌著朱砂的青銅鈴鐺,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與他腕間的鈴鐺產生共鳴。"原來你在這兒。"陳硯之低語著解下腕間鈴鐺,兩鈴相觸的瞬間,棺中女屍突然睜開眼睛。她的瞳孔裡沒有眼白,隻有旋轉的泥流,無數細碎的聲音從泥流深處湧出:"陪我們...永遠..."菜地突然塌陷,陳硯之墜入黑暗前,看見女屍指尖抽出青藤,藤上綻開的白色蓮花,每瓣都托著顆嬰兒眼珠,正幽幽地望著他。
第六章忘川契
墜落的瞬間,陳硯之反手抓住棺沿,木屑在掌心硌出深深血痕。他借力翻身躍出坑洞,卻發現周圍景象已全然不同——原本的菜地變成了無邊泥沼,腐草氣味濃得嗆人。女童不知何時站在泥沼中央,懷裡抱著那個剛出生的男嬰,銀簪在她發間閃著寒光。"山魈說,你是來還東西的。"女童伸出小手,指甲變得又尖又長,"它要的不是銀簪,是你腕上的鈴鐺。"泥沼中突然伸出無數蒼白手臂,抓住陳硯之的腳踝向下拖拽。他看見溪穀少女從泥水中浮現,腐爛的臉上仍帶著哀求:"把鈴鐺給它...我們就能解脫了..."少女身後浮出更多女屍,都穿著相似的嫁衣,脖頸處有著相同的勒痕。陳硯之突然想起醫書上的記載:"山魈喜食孕婦胎盤,取活嬰精血修煉,需以處子魂魄滋養..."他猛地扯下醫書,書頁間飄落張泛黃的紙,上麵畫著兩個鈴鐺組成的符咒,旁邊寫著"陰陽契,生死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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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雙鈴和
青銅鈴鐺在陳硯之掌心發燙,仿佛有生命般跳動。他將兩枚鈴鐺合在一起,銅舌相擊發出清越聲響,震得泥沼翻湧。女屍們痛苦地嘶吼,身體在聲波中逐漸透明。"陰陽相生,生死相依,此鈴本是一對,分則為禍,合則歸寂。"陳硯之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語,"當年你師娘...就是用這鈴鐺鎮壓了山魈,可惜隻找到了一枚..."女童懷中的男嬰突然啼哭,背上的青黑掌印開始消退。山魈的嘶吼從地底傳來,泥沼劇烈沸騰,露出深處巨大的黑色身影,無數孩童手臂從它身上伸出,抓向空中的鈴鐺。陳硯之將雙鈴高舉過頭頂,鈴鐺自動纏繞成環,發出刺目金光。金光穿透山魈身體,將其化作無數飛灰。泥沼開始退去,露出原本的菜地,土壤中白骨累累,不知埋著多少冤魂。
第八章蓮落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晨霧,陳硯之將雙鈴放入女屍心口。棺木緩緩合上,縫隙中滲出的不再是黑氣,而是純淨的蓮香。女屍臉上的詭異微笑變得安詳,仿佛終於得到解脫。張猛跪在坑前,將挖出的白骨小心拾起,準備好生安葬。女童抱著男嬰站在一旁,眼睛已恢複清澈,隻是偶爾會對著空氣輕聲說話。陳硯之背起藥箱,銀簪在發髻間微微晃動。山風依舊吹拂,卻已沒有了腐草氣息,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鬆香。他回頭望了眼漸漸遠去的村落,炊煙嫋嫋升起,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腕間空蕩蕩的,讓他有些不習慣——那對青銅鈴鐺,終究是留在了它們該在的地方。
第九章醫心
行至山腰,陳硯之遇見個背著藥簍的老者,鶴發童顏,眼神清澈。"後生,可知醫道真諦?"老者捋著胡須笑問。陳硯之駐足:"救死扶傷,懸壺濟世。"老者搖頭:"不儘然。醫病易,醫心難;醫人易,醫世難。"他指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穀,"那裡有座廢棄的醫館,百年前曾有位神醫,能醫世間疑難雜症,卻治不了人心貪婪。"老者從藥簍取出本殘破醫書:"這是《青囊秘要》下冊,上冊據說被山魈奪走,藏在它的巢穴。"書頁間夾著張地圖,標記著深山某處的洞窟。"山魈雖除,但其巢穴中還有無數被蠱惑的山民,他們誤食了妖果,變得半人半妖。"老者歎息,"若能找到上冊醫書,或可研製解藥。"陳硯之接過醫書,指尖觸到書頁上殘留的血跡,仿佛看見百年前那場人與妖的慘烈爭鬥。
第十章妖窟
按照地圖指引,陳硯之在三日後來到黑風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隱約可見石壁上刻著的詭異符咒。他割開手掌,將鮮血滴在符咒上,藤蔓如活物般退開,露出深不見底的洞窟。洞內彌漫著甜膩的香氣,石壁上生長著發光的妖花,形狀酷似嬰兒拳頭。地上散落著白骨,有的還保持著爬行姿勢,仿佛在死前經曆了極大恐懼。深入洞窟百丈,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溶洞中央,生長著棵參天妖樹,樹枝上掛滿了沉睡的人形果實,麵容安詳如同熟睡的嬰兒。樹下坐著個白發老者,身穿破爛的道袍,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麼。"終於有人來了。"老者抬起頭,臉上布滿皺紋,眼睛卻明亮異常,"我等這一天,等了一百年。"
第十一章青囊秘
老者自稱是《青囊秘要》原主的弟子,當年山魈作亂,師父以性命封印妖樹,臨終前將上冊醫書藏於樹洞。"這些人形果實,都是被山魈蠱惑的山民。"老者歎息,指向樹上最大的果實,"那是我師妹,當年為救我被山魈所擒。"果實中隱約可見女子麵容,眼角掛著淚珠。陳硯之翻開《青囊秘要》下冊,記載著各種奇症藥方,其中"回魂湯"需以妖樹果實熬製,但需施術者以自身精血為引。"妖樹吸收了百年怨氣,果實雖能救人,卻也會反噬施術者。"老者警告,"我試過七次,每次都差點被怨氣吞噬。"陳硯之望著樹上沉睡的人們,想起溪穀少女哀求的眼神,毅然割開手腕,將鮮血滴在妖樹根部。鮮血滲入土壤,妖樹劇烈顫抖,發出痛苦的嘶吼。樹枝上的果實開始發光,沉睡的人們緩緩睜開眼睛。最大的果實裂開,走出位白衣女子,容貌清麗絕塵,正是老者的師妹。她望著陳硯之,眼中充滿感激:"多謝恩公相救,隻是..."她突然指向陳硯之身後,那裡不知何時站著個青麵獠牙的山魈,手持骨杖,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第十二章終局
原來山魈並未被完全消滅,而是以殘魂附在老者身上,等待有人解除妖樹封印。它揮動骨杖,無數冤魂從地底湧出,撲向陳硯之。老者怒吼著抱住山魈:"師妹快走!"女子含淚拉起陳硯之,卻見他掙脫懷抱,衝向妖樹:"醫書!"他爬上樹乾,在樹洞深處找到泛黃的上冊醫書,書頁間夾著張畫像——畫中女子手持青銅鈴鐺,容貌竟與溪穀少女一模一樣。山魈掙脫老者,骨杖刺穿陳硯之胸膛。鮮血染紅醫書,字跡在血中浮現,化作金色符咒飛向妖樹。妖樹發出耀眼光芒,將所有冤魂淨化。山魈在金光中痛苦嘶吼,身體逐漸消散。陳硯之倒在女子懷中,看著畫像微笑:"原來...你是她的後人..."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見青銅鈴鐺的清越聲響,溪穀少女的身影在金光中向他揮手告彆。當陳硯之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館的竹床上。老者和女子守在床邊,見他醒來喜極而泣。妖樹已化作普通桃樹,開滿粉色花朵。《青囊秘要》合二為一,放在床頭,封麵上的字跡變得金光閃閃。"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女子遞過碗湯藥,"這是用桃樹下的泉水熬的,能安神補氣。"陳硯之接過藥碗,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個鈴鐺印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望向窗外,桃花紛飛,宛如粉色雪花。遠處傳來孩童嬉笑聲,充滿生機與希望。他知道,新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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