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螢”號如同沉默的銀魚,滑行在“虛無回廊”邊緣愈加荒涼的空域。這裡的星辰稀疏得可憐,遠處星雲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仿佛宇宙肌體上一塊淤積的傷疤。飛船自身引擎的嗡鳴成了這片死寂中唯一的主旋律,反而更襯出深空的遼闊與壓迫。
自接收到那“深空嚎叫”信號已過去十數標準時,其帶來的精神餘悸仍未完全散去。淩燁眉心的灼熱感維持著一種低烈度的、持續的警訊狀態,仿佛無形的天線依舊在被動接收著來自遙遠深淵的、充滿惡意的背景輻射。蘇玥則持續監控著信號波動,試圖從那些混亂的數據中剝離出更多模式,但進展甚微。那信號如同活物,在不斷變化,抗拒著被輕易解讀。
兩人之間的交流也變得比往日更少,並非隔閡,而是一種各自沉浸在巨大壓力與思考中的沉默。淩燁更多時間在嘗試主動控製並強化自己的感知,那“意識分解效應”的威脅如同懸頸之刃,逼迫他必須更快地掌握這身不由己的能力。蘇玥則埋首於數據海,交叉比對玄戈提供的“歸寂者”信息、遺跡資料以及嚎叫信號,試圖拚湊出更完整的圖景。
就在這種壓抑的靜謐中,刺耳的通訊請求提示音陡然響起,打破了艦橋的沉寂。
來源:未知。加密協議等級:極高。信號特征:帶有明顯的帝國軍用印記,卻又比普通帝國通訊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飄忽感,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觀察,清晰卻又扭曲。
來了。淩燁與蘇玥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果然如此”的神情。
蘇玥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控製台上一劃,並未完全接受視頻通訊,隻開啟了經過多重防火牆隔離的音頻通道,同時啟動了最高級彆的記錄與反追蹤程序。
“通話線路已加密穩定。對方使用了至少三層動態跳頻加密,源頭被多重中繼站模糊,無法精確定位。”她快速低語。
淩燁點了點頭,對著麥克風,聲音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說。”
通訊那頭沉默了一瞬,似乎對這邊如此冷淡的接通方式略感意外,隨即,那個兩人都已不算陌生的、冷靜中帶著獨特磁性的聲音響起,用的是字正腔圓卻略顯疏離的星盟通用語:
“淩燁先生,蘇玥小姐。冒昧打擾。看來二位已順利脫離‘希望鄉’的紛擾,可喜可賀。”
是玄戈。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廢話就省了。”淩燁毫不客氣地打斷,“你的‘問候’,我們收到了。代價不小吧?”他指的是那精神衝擊和險些被俘的經曆。
玄戈似乎輕笑了一下,極輕,幾乎微不可聞:“任何有價值的收獲,都需付出相應的代價。帝國‘夜鴉’小隊的犧牲,證明了那‘深空嚎叫’並非臆想。而二位的安然無恙,尤其是淩先生似乎並未受到嚴重精神損傷…這本身,就是極具價值的情報。”
話語平淡,卻暗藏機鋒,點明了淩燁的特殊性,也暗示帝國一直在觀察評估。
“所以?”淩燁不為所動。
“所以,我認為,我們或許有必要重新審視彼此的關係。”玄戈的聲音稍稍嚴肅了幾分,“目前的情況已很清楚。那個信號,無論其本質是失控的古代造物,還是某種未被認知的宇宙現象,亦或是…更糟的情況,其威脅等級已超越星盟與帝國現有的任何邊境衝突。它針對的不是某一方,而是所有有序存在的文明。”
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這邊的反應,然而通訊頻道裡隻有沉默的電流音。
“基於此,”玄戈繼續道,語速平穩,條理清晰,“我謹代表帝國邊境艦隊‘影牙’部隊,向二位提出一項有限度、臨時性的合作意向。”
“合作?”淩燁嗤笑一聲,“和剛剛還想把我們‘請’去‘方舟’做客的人?”
“此一時,彼一時。”玄戈應對自如,“莉維亞博士的手段過於…直接,且其目的更傾向於滿足司徒隱個人的掌控欲與研究癖,而非應對真正的危機。我與她,立場有所不同。”
他話鋒一轉,切入正題:“我的提案包括三點:第一,情報共享。帝國願意提供我們已掌握的、關於‘深空嚎叫’信號及其周邊空間異常的所有數據,包括其意識攻擊效應的詳細分析、能量屬性推測。同時,我們也希望獲取二位從守護者遺跡中獲得的、可能與信號相關的任何信息。”
“第二,區域互不侵犯。在以信號源為中心、半徑十光年的特定‘危機區域’內,我方承諾不對‘星螢’號及二位采取任何敵對行動。相應的,希望二位在此區域內,亦避免主動攻擊帝國艦船與設施。”
“第三,知識交換。作為誠意,帝國可以先行向二位開放部分非核心的、關於古代‘守護者’及‘歸寂者’的曆史文獻檔案摘要。其中可能包含關於應對意識攻擊、穩定靈源科技的方法。未來,視合作進展,不排除提供更深入技術支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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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件聽起來…出乎意料的“優厚”?甚至帶著某種程度的讓步。共享情報、劃出安全區、甚至預先支付“報酬”。
艦橋內,淩燁和蘇玥快速交換著眼神。蘇玥手指飛動,在輔助屏幕上列出對方提案的關鍵點,同時標注出潛在陷阱。
“聽起來像是帝國風格的慈善事業。”淩燁語氣依舊帶著濃濃的懷疑,“代價是什麼?我們需要做什麼?站到帝國旗下,幫你們對付司徒隱?”
“代價是二位共享你們獨有的發現,尤其是在下一個遺跡——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正前往‘靜默崗哨’——中的收獲。”玄戈坦然承認了對他們動向的掌握,“至於對付司徒隱…目前並非首要。我的核心目的,是評估並應對那未知信號帶來的共同威脅。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短期利益是一致的。帝國不需要你們宣誓效忠,隻需要在特定問題上,保持信息暢通,並在必要時,提供…‘星骸之子’獨特的視角與能力協助。”
他再次精準地點明淩燁的價值所在。
“如果我們拒絕呢?”淩燁冷聲問。
“那麼二位將獨自麵對來自‘深空嚎叫’、司徒隱、以及…帝國可能存在的‘競爭性調查’的多重壓力。”玄戈的聲音依舊平靜,卻透出冰冷的現實,“我不會主動攻擊,但也不會再提供任何預警或便利。帝國的資源,將用於保護帝國自身的利益。而二位…恕我直言,生存概率將顯著降低。”
胡蘿卜加大棒,帝國慣用的手段,卻被玄戈用得如此直白又難以反駁。
淩燁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蘇玥。蘇玥快速遞給他一塊寫滿分析的字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