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側身從僵如木雞的張強身旁擠過,刷卡,出門,動作流暢得像演練過千百遍。玻璃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技術部內部那混合著震驚、壓抑、尷尬以及一絲隱秘快感的複雜空氣。
門內,張強臉色鐵青,對著死寂的辦公區無能狂怒地吼了幾句,卻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輕易喚起下屬的恐懼和順從。林眠那番冷靜的“剝皮”,仿佛撕開了一道口子,讓某種一直被壓抑的東西悄悄泄露了出來。許多人低下頭,不是因為羞愧或害怕,隻是為了掩飾嘴角那控製不住的上揚。
門外,走廊安靜而空曠。夕陽的餘暉透過儘頭的窗戶,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溫暖的光帶。與辦公室內那種人造白光下的焦灼感截然不同。
林眠深吸了一口氣,走廊空氣裡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卻比辦公室那渾濁的氣息清爽得多。
【係統提示:成功脫離高壓非理性環境。心率平穩,皮質醇水平下降。精力恢複速率預估提升5。】【“數據差異”攻關任務後續思維線程已掛起,進入低功耗待機模式。】【今日“準時下班抗壓測試”數據記錄:優秀。】
很好。實驗初步成功。係統對“準時下班”行為給予了正向反饋。
他心情不錯,步伐輕快地走向電梯間。現在這個點,電梯應該不難等。
然而,“卷王之王”的公司文化,似乎並不想讓他如此順利地完成這次“實驗”。
就在他即將拐入電梯廳時,另一個聲音響起了,比張強更加沉穩,卻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林眠。”
林眠腳步一頓,循聲望去。
隻見李總監正從另一側的走廊走來,臉色比之前在會議室時更加陰沉,手裡還拿著那個仿佛長在他手上的保溫杯。他顯然是特意等在這裡的,目的不言而喻。
“李總監。”林眠停下腳步,語氣依舊平靜,聽不出波瀾。看來,今天的“下班之路”注定要關卡重重。
李總監走到他麵前,目光銳利地審視著他,試圖從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心虛或慌亂。但他失敗了。眼前的年輕人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扔塊石頭下去都聽不見響。
這種平靜,讓李總監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失控感。
“你就這麼走了?”李總監開口,聲音壓抑著怒火,不像張強那樣外露,卻更顯分量,“攻關小組的問題解決了嗎?蘇總監那邊的壓力怎麼辦?整個團隊都在加班加點,你作為關鍵一員,就這麼甩手離開?你覺得合適嗎?”
他沒有像張強那樣揮舞“文化”大棒,而是從“責任”、“團隊”、“現實壓力”入手,顯得更加老道和難以反駁。
林眠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李總監的肩膀,落在了走廊牆壁上掛著的一個裝飾物上——一個設計極簡、隻有時針和分針的黑色圓形掛鐘。
時針,不偏不倚,指向了六點整。
分針,穩穩地停在十二的位置。
他看了一兩秒,然後才將目光轉回李總監臉上。
“李總監,”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走廊裡,“您看那個鐘。”
李總監一愣,下意識地順著林眠手指的方向,扭頭看向那個掛鐘。
六點整。
“它下班了。”林眠的聲音平穩地傳來,仿佛在陳述一個如同“太陽東升西落”般自然的客觀事實。
李總監:“……?”
他猛地轉回頭,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我說,”林眠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甚至還抬手指了一下那個鐘,以加強說明,“它下班了。”
他頓了頓,繼續用那種探討學術問題般的語氣補充道:“根據它的設計功能,它的職責是在規定區域內顯示時間。現在,標準工作時間已經結束。它的職責已經履行完畢。所以,它下班了。”
“而我,”林眠的目光重新落回李總監那張因震驚和荒謬感而有些扭曲的臉上,“我的工作職責,也在規定時間內履行完畢。所以,我也下班了。”
“這根本是兩碼事!”李總監終於從那種巨大的荒謬感中掙脫出來,一股邪火直衝頭頂,“鐘是個死物!你是人!是團隊的一員!現在團隊有困難,項目有危機!你需要有擔當!有奉獻精神!”
“擔當和奉獻,不應該以模糊工作與生活的邊界、持續透支個人健康為代價。”林眠的回答依舊冷靜得像塊石頭,“我在八小時內提供了超出預期的解決方案和代碼輸出,這本身就是對團隊和項目最大的擔當。至於要求我在非工作時間無限度地‘奉獻’,我認為這既不符合勞動法,也不符合基本的效率原則。”
“效率?你現在跟我談效率?明天下午五點交不出東西,大家都得滾蛋!到時候還有什麼效率可言?!”
“正因為時間緊迫,才更需要保證核心人員的充分休息和清晰思維,以避免因疲勞導致的錯誤和返工,那才是真正的浪費時間。”林眠邏輯嚴密地反駁,“我相信,我明天上午精神飽滿地工作三小時,產出會遠高於今晚熬夜疲憊不堪地工作六小時。這才是真正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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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總監被這套“休息是為了更好工作”的理論堵得胸口發悶,他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簡直像個油鹽不進的邏輯怪物,任何情感綁架、壓力威脅到他這裡,都會被冷靜地拆解、分析,然後原樣奉還,甚至還能引申出更氣人的道理。
他指著林眠,手指微微顫抖,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林眠!你這種態度!在公司裡是走不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