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團隊那種近乎“離經叛道”的鬆弛感,如同投入鼎盛科技這潭深水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正緩慢而堅定地向外擴散。起初,這漣漪隻是其他部門茶餘飯後帶著驚奇與些許不屑的談資,但漸漸地,它開始觸碰到一些更為堅固的東西,比如,蘇早所領導的、以高效、精準和“能打”著稱的核心業務一部。
一部所在的區域,氛圍向來是緊繃而高效的。鍵盤敲擊聲密集如雨,電話鈴聲與即時通訊的提示音此起彼伏,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咖啡因和腎上腺素混合的味道。每個人走路都帶著風,語速快,眼神銳利,他們是公司公認的“王牌軍”,而蘇早,就是這支王牌軍的冷酷女帥。
然而,最近一些細微的變化,正悄然發生在這片高度緊張的土壤裡。
變化起始於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比如,下午六點半,一部辦公區的燈光依舊大亮,但那種為了表現“奮鬥”而刻意留下的身影,似乎少了一些。過去,即使手頭工作已經完成,很多人也會習慣性地磨蹭到七點以後,仿佛早走一分鐘就是對公司的不忠,就是對“奮鬥者”身份的背叛。但現在,當任務清單上的事項確認完成後,開始有人會檢查一遍郵箱和待辦事項,然後乾脆利落地關閉電腦,收拾東西離開。動作或許還帶著點遲疑,腳步或許還不夠理直氣壯,但“準時下班”這個行為本身,在一部已經不再是需要藏著掖著的禁忌。
又比如,午休時間。以往,一部的員工大多是在工位上隨便扒拉幾口外賣,眼睛還死死盯著屏幕,或者乾脆一邊啃三明治一邊參加電話會議。現在,雖然依舊忙碌,但開始有人會真正離開工位,走到靠窗的休息區,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飯,甚至偶爾會閉上眼休息十五分鐘。那十五分鐘裡,他們不再是高速運轉的零件,而隻是一個需要喘息的、活生生的人。
這些變化並非源於蘇早的明確指令。她從未在任何會議上說過“以後大家可以不用加班”或者“午休必須休息”之類的話。事實上,她依舊是那個要求嚴苛、追求完美的蘇總監。項目deadine依舊卡得很死,質量要求依舊高得令人咋舌,她在會議室裡批評人時,語氣依舊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
變化,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滲透,一種基於數據和結果的理性權衡。
源頭,自然指向了那個在會議上睡覺還能拿出神級方案的林眠。
一開始,一部的人對林眠及其團隊的做派是嗤之以鼻的。“躺平”、“擺爛”、“運氣好”是他們私下議論時常用的標簽。但“磐石項目”的奇跡無法複製,林眠團隊後續持續穩定的高效產出更是鐵一般的事實。數據不會說謊,報表上的數字冰冷而客觀地展示著一個結論:林眠團隊用更少的人力、更短的工作時間,創造了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麵更優的業績。
這在一部這些信奉“努力必有回報”的精英心中,引起了最初的震動。
然後,是那次深夜的係統危機。當一部所有技術精英束手無策,項目麵臨崩盤時,是那個被他們視為“異類”的林眠,在睡夢中給出了精準的解決方案。那次事件,不僅僅是一次技術上的救援,更是一次觀念上的衝擊。它讓一部的人隱約意識到,或許真正的效率,並不完全等同於時間的堆砌,它可能關乎方法,關乎狀態,甚至關乎……睡眠。
蘇早本人,是這種衝擊最直接的承受者。
她依然不認同林眠那種過於隨性、甚至有些懶散的外在表現。在她看來,紀律、專注和持續的投入是成功的基石。但她也無法否認林眠所取得的成果,以及他在關鍵時刻展現出的、那種近乎直覺的驚人洞察力。那次淩晨四點的雲吞麵,那個在電話裡冷靜指引的聲音,那個在她幾乎絕望時說出“彆慌,等我睡醒再說”的男人,在她堅固的世界觀上,撬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
她開始下意識地觀察。
她注意到林眠團隊的成員,在項目初期似乎並不像他們一部那樣,急於投入瘋狂的編碼或設計,反而會花不少時間去討論、去厘清需求的本質,甚至有時會進行一些看似無關的“頭腦風暴”。但一旦方向確定,他們的執行速度卻快得驚人,極少返工,像一支目標明確、配合默契的特種小隊。
她注意到林眠本人,無論麵對多緊急的項目,似乎總保持著一種穩定的節奏,情緒很少有大起大落。那種由內而外的“穩”,與他團隊高效輸出的“快”形成了奇特的對比,也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蘇早摒棄了感性上的好惡,嘗試用她最擅長的理性去分析。她調取了林眠團隊過往項目的詳細數據,分析他們的工作流程、時間分配和產出效率。分析結果讓她沉默。數據表明,林眠團隊將更多精力投入在了前期的規劃和關鍵節點的突破上,避免了大量無謂的試錯和後期修改,從而在總工時上實現了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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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更聰明的工作方式。
蘇早沒有在全團隊宣布什麼改革,她隻是在自己負責的項目管理中,做了一些微小的調整。
例如,在新的“天穹項目”啟動會上,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下達分解後的任務和死線,而是破天荒地留出了半天時間,讓核心成員共同參與需求評審和方案框架的討論。她引導大家去質疑模糊的需求,去挖掘客戶潛在的深層目的。
“我們需要先確保方向是對的,”蘇早的聲音依舊清冷,但內容卻讓在場的幾位老部下微微一愣,“否則,跑得再快,也是徒勞。”
又例如,當某個模塊的開發遇到瓶頸,負責人習慣性地準備組織加班攻堅時,蘇早看過問題後,隻是冷靜地說:“先停一下。把問題拆解清楚,明確卡點到底在哪裡,是技術選型問題,還是邏輯設計缺陷?不要用戰術上的勤奮,掩蓋戰略上的懶惰。”
這句話,她幾乎是下意識說出來的,說完自己都怔了一下。這不像她以往“無論如何必須按時完成”的風格,反而帶上了幾分……林眠式的味道?
她甚至開始留意團隊成員的狀態。當她看到下屬小張連續幾天臉色蒼白,嗬欠連天時,沒有像過去那樣隻是催促進度,而是走過去,敲了敲他的桌麵,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平淡地說:“狀態不好就休息半小時,或者出去走走。硬撐的效率太低,還容易出錯。”
小張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確認蘇早是認真的,才受寵若驚地、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離了工位。
這些變化是細微的,潛移默化的。一部的基調依舊是緊張和高效的,蘇早也依舊是那個要求嚴格的領導者。加班依然存在,尤其是在項目關鍵節點,但似乎少了一些“為加班而加班”的形式主義,多了一些目標明確的針對性。團隊成員之間,開始偶爾會交流一下如何更快地完成某個重複性任務,或者分享一些提升效率的小工具,而不是僅僅比較誰在辦公室待得更晚。
有一次,下午六點剛過,項目一期交付順利完成,暫時沒有緊急任務。幾個年輕下屬收拾好東西,互相使了個眼色,試探性地跟蘇早打招呼:“蘇總監,那……我們今天先走了?”
蘇早正專注地看著屏幕上的數據,聞言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幾人如蒙大赦,幾乎是踮著腳尖溜走了。辦公區裡,剩下的人麵麵相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開始默默收拾東西。最終,那天晚上七點,一部辦公區的燈光,竟然熄滅了一大半。
蘇早是在八點左右離開的。她走出辦公室,看著那片難得的、過早降臨的黑暗與安靜,腳步頓了頓。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白日裡的忙碌,但又多了一絲不同以往的、鬆弛下來的餘韻。
她走到電梯口,恰好遇到從外麵慢悠悠晃回來的林眠,他手裡還拿著一杯看起來像是果蔬汁的飲料,神態悠閒得像是在度假。
兩人目光相遇。
蘇早立刻恢複了慣常的清冷模樣,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駐足從未發生。
林眠卻像是看穿了什麼,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弧度,他吸了一口果汁,語氣隨意地問:“蘇總監,今天下班挺早啊?”
蘇早瞥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話茬,隻是看著電梯跳動的數字,淡淡地說:“效率高,自然不需要無謂的耗時間。”
林眠笑了,那笑容在走廊頂燈的照射下,顯得有些意味深長:“說得對。看來蘇總監也找到適合自己的‘節奏’了。”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蘇早沒有回答,率先走了進去,背影挺直,一如既往的驕傲。但在電梯門緩緩合上的那一刻,她看著金屬門上映出的、自己帶著一絲疲憊卻不再那麼焦躁的臉龐,心裡某個角落,不得不承認,某種固化了多年的東西,確實正在悄然改變。而這種改變的源頭,正是身邊這個讓她時常覺得惱火,卻又無法忽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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