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辰趕到十六鋪碼頭時，江風正卷著水汽往臉上撲，碼頭的搬運工們扛著貨箱往來穿梭，號子聲混著輪船的鳴笛，鬨得人耳根發沉。
阿坤正站在沈記商船常停靠的三號泊位旁，穿件藏青短褂，手裡攥著個賬本，見顧晏辰過來，不動聲色地迎上去，把賬本往他麵前一遞：“顧先生怎麼來了？沈小姐那邊出情況了？”
“李三沒回領事館，往碼頭來了。”
顧晏辰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周圍，“沈青梧怕他查探十六號泊位的布控，讓我來跟你說，多派兩個人盯著，彆讓他靠近，也彆跟他硬拚，免得打草驚蛇。”
阿坤眉頭一皺，指尖在賬本上敲了敲：“這李三倒是忠心佐藤，上午在商行沒撈著好處，還敢來碼頭湊熱鬨。放心，我已經讓兩個兄弟扮成搬運工，盯著入口呢，他一進來，就有人報信。”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一個搬運工的吆喝聲：“哎！這邊的布箱，小心點搬！彆摔了！”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李三來了。
兩人立刻轉身，假裝核對賬本，目光卻悄悄往碼頭入口瞟。
隻見李三揣著雙手，探頭探腦地走進來，深灰的巡捕服在一群短褂搬運工裡格外紮眼。
他沒往人多的三號泊位來，反而繞著邊緣走，眼神直往十六號泊位的方向瞟，顯然是衝著布控的地方去的。
“我去攔他，你讓倉庫裡的兄弟彆露頭。”阿坤把賬本塞給顧晏辰，整了整衣領，快步迎了上去，在李三快走到十六號泊位路口時，故意撞了他一下。
“哎喲！這位巡捕爺，走路看著點啊！”阿坤揉著胳膊，語氣帶著幾分不滿，眼神卻死死盯著李三，“這碼頭的貨箱沉，撞著您事小，摔了貨，您賠得起嗎？”
李三被撞得一個趔趄，臉色瞬間沉了：“你他媽眼瞎？沒看見老子穿的巡捕服？敢撞老子？”他說著，伸手就要推阿坤，卻被阿坤側身躲開。
“巡捕爺又怎麼樣？這碼頭是青幫的地界，規矩得守！”阿坤語氣硬了幾分，抬手喊來兩個搬運工，“來，把這堆貨往這邊挪挪，彆擋著巡捕爺的路——不過巡捕爺，您來碼頭做什麼？要是查案，得跟我們管事的說，私自亂逛，要是丟了貨，我們可擔不起責任。”
兩個搬運工立刻扛著貨箱走過來，正好擋在十六號泊位的路口，把李三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李三看著眼前的貨箱，又看了看阿坤身後的搬運工，心裡犯了怵——他知道青幫的勢力，真鬨起來，自己一個人討不到好，佐藤也不會真為了他跟青幫翻臉。
“老子就是隨便逛逛，用得著你管？”
李三撂下句硬話，眼神卻還往貨箱後麵瞟，試圖看清十六號泊位的動靜，可貨箱堆得比人高，隻能看見一片空蕩蕩的泊位，沒發現異常。
顧晏辰這時走了過來，手裡拿著賬本，語氣平和卻帶著威懾：“李巡捕，這碼頭的貨都是要往前線送的藥品和布匹，耽誤了時間，可不是小事。要是佐藤翻譯有吩咐，讓他派個人來跟我們管事對接，您一個人在這逛，要是被人誤會成‘偷貨的’，傳出去，對巡捕房的名聲也不好聽。”
李三臉色變了變——他確實是私自過來的，沒跟佐藤說，要是真被安個“偷貨”的名頭，回去肯定要挨罰。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阿坤一眼：“行，老子今天不跟你們計較！要是讓老子發現你們藏了什麼東西，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
說完，李三轉身就往碼頭外走，走了沒幾步，又頓了頓，往十六號泊位對麵的巷子瞥了一眼——那裡藏著雀兒的一隊兄弟，幸好巷口有棵老槐樹擋著，沒被他看見。
阿坤看著李三的背影消失在入口，才鬆了口氣，對顧晏辰道：“這小子倒是警惕，幸好沒硬闖。我讓兄弟跟著他，看他回不回領事館，要是再去彆的地方，也好及時報信。”
“嗯，得盯緊點。”
顧晏辰點頭，目光往十六號泊位對麵的巷子掃去，忽然皺起眉頭，“剛才李三瞥巷子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巷口有個黑影？穿黑衣服的，好像閃了一下就沒了。”
阿坤心裡一緊，立刻往巷子口看，可那裡隻有風吹著樹葉沙沙響，什麼都沒有：“黑影？沒看見啊，是不是你看花眼了？”
“不會錯。”顧晏辰語氣篤定，“那黑影左手好像戴著個東西，跟鬆井說的那個黑衣人，有點像。”
這話讓阿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要是那個黑衣人也來碼頭探查，那二十五號的截貨，就更麻煩了。他立刻道：“我讓巷子裡的兄弟多留意，要是再看到那個黑影，彆輕舉妄動，先記清他的樣子，再報給沈小姐。”
顧晏辰點頭，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快速畫了個簡易的碼頭地圖，標注出剛才黑影出現的位置：“我現在把這個送回商行給沈青梧，讓她信裡有數。碼頭這邊，就拜托你了，要是李三再回來，或者有其他異常，立刻讓人去商行報信。”
“放心，我會盯著的。”
阿坤接過地圖，看著顧晏辰快步往碼頭外走，立刻轉身對身邊的搬運工道，“去，告訴倉庫和巷子裡的兄弟，盯緊巷口和入口，尤其是穿黑衣服、左手戴表的人，一旦發現，立刻彙報，不許擅自行動！”
江風越來越大，吹得泊位旁的帆布嘩嘩作響。
阿坤站在貨箱旁，望著十六號泊位的方向，心裡滿是警惕——李三剛走，黑衣人又現身，這碼頭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假象，二十五號的截貨之戰，怕是比他們預想的，還要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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