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水汽,打在沈青梧的粗布衣袖上,涼得她下意識攏了攏衣襟。
船槳劃開江麵,泛起的漣漪在晨光裡碎成點點金屑,身後上海城的輪廓越來越淡,那棵老槐樹早已看不見蹤影,可阿明最後攥著銅鈴的模樣、老陳推他們進暗門時堅定的眼神,還在她腦海裡反複打轉,掌心被指甲掐出的紅痕,此刻仍隱隱作痛。
顧晏辰站在她身側,手裡緊緊攥著那串從沈青梧袖口取下的銅鈴——是剛才上船時,沈青梧無意識摸袖口,他才發現銅鈴還在,便小心收了起來,此刻輕輕晃了晃,鈴聲細碎,卻沒了在租界巷子裡那般急促,反倒添了幾分安穩。
“彆多想,”他聲音壓得溫和,目光落在遠處漸漸清晰的江岸,“老陳經驗足,阿明機靈,說不定已經撤出來了,等咱們在根據地站穩腳,立刻派人去租界打探他們的消息。”
沈青梧點頭,伸手摸了摸鞋底——名單和賬本用油紙包著,貼在鞋底的夾層裡,一路乘船顛簸,竟沒半點損壞。
她望著顧晏辰,眼底的擔憂漸漸被堅定取代:“嗯,咱們得先把證據交上去,不能辜負他們拚著命護著咱們出來。”
說話間,船已靠岸。
江岸是片長滿蘆葦的灘塗,幾個穿著灰布軍裝的戰士正站在岸邊張望,見船駛來,立刻上前接應,為首的戰士約莫三十歲,肩上扛著步槍,臉上帶著風霜,卻眼神明亮,見顧晏辰和沈青梧下船,立刻快步上前,壓低聲音問:“是顧晏辰先生和沈青梧同誌吧?我是根據地的小李,李書記讓我來接你們。”
顧晏辰點頭,伸手與他握了握:“辛苦同誌了,路上沒遇到日軍的巡查吧?”
“放心,這一段江麵我們常派人盯守,日軍的巡邏艇隻敢在下遊晃悠,到不了這兒。”
小李笑了笑,目光掃過兩人沾著灰塵的衣角,又看了看沈青梧胳膊的方向——雖然換了粗布衣服,可她抬手時,袖口仍微微緊繃,“沈同誌是不是受了傷?咱們根據地有醫療隊,一會兒先去處理下傷口。”
沈青梧愣了愣,隨即明白是自己的動作露了破綻,連忙說:“不礙事,隻是擦了點皮,先去見李書記,證據要緊。”
小李見狀,也不再多勸,領著兩人穿過蘆葦灘,往根據地深處走。
沿途能看到成片的稻田,幾個農民模樣的人正彎腰勞作,見他們過來,都笑著點頭問好,偶爾有背著書包的孩子跑過,手裡拿著用樹枝做的玩具槍,嘴裡喊著“打鬼子”,一派雖簡陋卻滿是生機的景象,與租界裡的壓抑、緊張截然不同,讓沈青梧緊繃了幾日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便到了根據地的核心區域——幾排土坯房整齊排列,牆上刷著“打倒日本侵略者”的標語,院子裡有戰士正在練刺殺,喊殺聲響亮,透著股昂揚的鬥誌。
小李領著兩人走進最中間的一間土坯房,屋裡陳設簡單,一張木桌、幾把木椅,牆上掛著一張泛黃的地圖,一個穿著灰布中山裝的中年人正站在地圖前,手裡捏著一支鉛筆,見他們進來,立刻轉過身。
“李書記,顧先生和沈同誌到了。”小李輕聲彙報。
這位李書記約莫四十歲,鬢角有些許白發,眼神卻格外銳利,他上前兩步,緊緊握住顧晏辰的手,又看向沈青梧,語氣懇切:“你們辛苦了!在租界裡闖過日軍和漢奸的搜捕,還把這麼重要的證據帶出來,不容易啊!”
顧晏辰搖頭,拉過沈青梧,示意她取出證據:“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更辛苦的是租界裡的老陳和阿明同誌,我們走的時候,他們留在老槐樹茶館攔敵人,至今還沒消息。”
沈青梧蹲下身,小心地解開鞋底的線,將裹著油紙的名單和賬本取出來,油紙被水汽浸得有些軟,她動作輕柔地展開,遞到李書記麵前:“李書記,這是我們在工商會查到的證據——張敬之,日軍領事館的翻譯官,受武藤指使,已經登記征用了四家工廠,其中就有茂豐工廠,後天上午他會去工商會拿批文,同行的車夫姓趙,臉上有顆痦子,是之前我們抓到的漢奸王三供認的人。”
李書記接過證據,湊到桌前的油燈下仔細翻看,眉頭漸漸擰緊,又慢慢舒展。
名單上清晰記著四家工廠的地址,從機器型號到工人數量都寫得詳細,賬本裡還夾著劉辦事員偷偷畫的工商會布局圖,標注了批文存放的櫃子位置。
他看了許久,才抬頭看向兩人,語氣嚴肅又帶著欣慰:“好!好證據!有了這個,我們就能斷了武藤征用機器、支援前線的念頭,還能趁機揪出張敬之這個漢奸,給日軍一個教訓!”
顧晏辰上前一步,指著地圖上標注“上海租界”的位置,沉聲說:“李書記,我和青梧商量過,後天張敬之去拿批文,是個好機會——一方麵可以派人去工商會截下批文,另一方麵,派另一隊人去四家工廠,聯係廠裡的工人,提前轉移機器,就算轉移不了,也能破壞關鍵部件,不讓日軍拿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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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補充道:“而且張敬之身邊的隨從不多,之前在租界巷子裡,我們見過他帶的人,大多是武藤的普通隨從,沒什麼實戰經驗,隻要計劃周密,截殺或活捉他都有可能,到時候還能從他嘴裡套出武藤更多的陰謀。”
李書記點頭,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了點,目光落在“工商會”和其中一家工廠的位置:“你們的想法很周全,但有兩點要注意——一是租界裡日軍最近肯定加強了搜查,武藤丟了王三,又沒抓到你們,必然會警惕,派去的同誌得換一身裝扮,不能暴露身份;二是工廠裡的工人,大多怕日軍報複,得派擅長動員的同誌去,跟他們講清楚利害,讓他們願意跟咱們合作,不能硬來。”
說著,他喊來小李,讓他去叫負責行動的周隊長過來,又轉身對沈青梧說:“沈同誌,你的傷口還是得去處理下,一會兒讓醫療隊的同誌來,彆感染了,後續行動還需要你和顧先生協助,得保重身體。”
沈青梧剛要推辭,顧晏辰已經替她應下:“謝謝李書記,那就麻煩醫療隊的同誌了,處理完傷口,我們再跟周隊長詳細說說租界裡的情況,比如巡捕的布防、工商會門口的崗哨位置。”
沒過多久,周隊長就來了,他身材高大,胳膊上纏著繃帶,聽說之前帶隊去破壞日軍的糧車時受了傷,剛拆線就主動請戰。
李書記把證據遞給他,顧晏辰和沈青梧在一旁補充細節,從張敬之的金絲眼鏡、趙麻子臉上的痦子,到工商會劉辦事員的態度,再到四家工廠周圍的街道布局,都一一說清,周隊長聽得認真,時不時在紙上記著,偶爾提出疑問,比如“截批文時,要是遇到巡捕阻攔怎麼辦”“工廠裡要是有日軍的眼線,該怎麼應對”,兩人都結合在租界的經驗,一一給出答複。
醫療隊的同誌來得悄無聲息,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手裡提著一個棕色的藥箱,給沈青梧拆袖口襯裡的繃帶時,動作格外輕柔。
繃帶解開,傷口已經有些紅腫,是之前在租界被武藤的隨從劃傷的,幸好沒感染,姑娘塗藥時,沈青梧咬著牙沒吭聲,目光卻落在桌上的證據上,耳邊聽著李書記和周隊長商量行動人員的安排,心裡的鬥誌越來越盛。
夕陽透過窗戶,照在土坯房裡,給木桌、地圖都鍍上了一層暖光。
小李端來兩碗小米粥,還有兩個貼餅子,遞到顧晏辰和沈青梧手裡,粥香濃鬱,貼餅子帶著麥香,是他們這幾日來吃得最安穩的一頓飯。
沈青梧咬了一口貼餅子,忽然想起在工商會食堂裡,劉辦事員遞過來的那杯熱茶,想起老槐樹茶館裡阿明泡的龍井,眼眶微微發熱。
顧晏辰看在眼裡,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目光看向窗外——院子裡,戰士們還在練刺殺,喊殺聲依舊響亮,幾個孩子趴在牆頭,跟著喊“打鬼子”,夕陽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希望。
“等這次行動成了,”顧晏辰的聲音很輕,卻格外堅定,“咱們就能回上海,去找老陳和阿明,再在老槐樹下喝一杯茶。”
沈青梧點頭,把貼餅子咽下去,小米粥的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裡,驅散了所有的涼意和疲憊。
她看向李書記和周隊長,兩人還在地圖前低聲商量,燈光下,他們的身影格外挺拔。
她知道,此刻手裡的貼餅子、桌上的證據、院子裡的星火,都是他們反擊的力量,哪怕前路依舊凶險,哪怕租界裡的暗流仍在湧動,隻要他們同心協力,就一定能粉碎武藤的陰謀,把侵略者趕出上海,讓老槐樹底下,再響起安穩的銅鈴聲。
周隊長終於敲定了行動方案,後天一早,分兩隊出發,一隊由他帶隊,去工商會截批文、抓張敬之;另一隊由小李帶隊,去四家工廠動員工人、轉移機器,顧晏辰和沈青梧則留在根據地,隨時準備接應,要是前線有消息傳來,還能及時調整方案。
李書記拍了拍周隊長的肩膀:“一定要注意安全,同誌們的命金貴,證據重要,人更重要。”
周隊長敬了個禮:“請李書記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沈青梧放下空碗,走到桌前,拿起那串銅鈴,輕輕晃了晃,鈴聲在土坯房裡回蕩,清脆而堅定。
她看著顧晏辰,看著李書記和周隊長,輕聲說:“後天,咱們一定能成功。”
窗外的夕陽漸漸沉下去,根據地的燈一盞盞亮起,像撒在黑夜裡的星火,雖微弱,卻緊緊湊在一起,朝著黎明的方向,靜靜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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