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寒氣像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皮生疼。李鳳蘭裹緊那件露棉絮的舊棉襖,揣著昨天“罵”來的肉票和幾張毛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頭供銷社走。風鑽進領口,凍得她一哆嗦。她心裡揣著事,步子邁得急。
供銷社剛開門,王彩鳳正打著哈欠擦櫃台。李鳳蘭沒廢話,掏出肉票和錢:“割半斤肥膘肉!要肥的!”
王彩鳳斜眼瞥了她一下,撇撇嘴,也沒多問,拿起油膩膩的刀,在案板上一塊白花花的肥膘上比劃了一下,“哢”一刀下去,割下窄窄一條,往秤上一扔:“半斤!高高的!”秤杆子翹得老高。
李鳳蘭沒計較那點分量,接過用草紙包著的肥肉,揣進懷裡。肉還帶著點溫乎氣兒,油腥味透過草紙鑽出來。
回到家,灶膛裡的火已經燒旺了。趙春花見婆婆揣著肉回來,眼睛一亮:“娘?買肉了?”
“嗯,”李鳳蘭把肉遞給趙春花,“剁餡兒!和麵!烙肉餅!多放點油渣!給孩子們香香嘴!”
“哎!”趙春花喜滋滋地應了,趕緊洗手忙活起來。肥膘肉切成小丁,在鍋裡“滋啦”一響,熬出小半碗金黃的油渣,噴香!油渣剁碎了,混著點蔥花、鹽,就是頂好的餡兒。苞米麵摻了點白麵係統獎勵的),和得軟硬適中。
灶房裡很快彌漫起誘人的香氣。油渣的焦香、麵餅的麥香、豬油的醇厚,混在一起,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直鬨騰。孩子們早就醒了,圍著灶台轉,眼巴巴地瞅著鍋裡“滋啦”作響、漸漸變得金黃油亮的肉餅,口水咽得咕咚響。
“彆急!彆急!燙著呢!”趙春花笑著嗬斥,用鍋鏟小心地翻著餅。
第一鍋餅出鍋,金黃油亮,邊緣焦脆,冒著熱氣。李鳳蘭先給眼巴巴的鐵蛋和妮妮一人掰了一小塊:“慢點吃!吹吹!彆燙著!”兩個孩子捧著熱乎乎的餅,小口小口地吹著氣,滿足得眼睛都眯成了縫。
老大老二老四老六也一人分了一個,蹲在院裡啃得狼吞虎咽,滿嘴流油。王六子邊吃邊含糊不清地嘟囔:“香!真香!娘!油渣放得多!嘎嘎香!”
李鳳蘭自己沒急著吃。她拿起兩個剛出鍋、還燙手的肉餅,用洗乾淨的苞米葉子仔細包好,揣進懷裡。油漬很快洇透了棉襖,留下兩個圓圓的油印子。
“娘?您不吃?”趙春花遞過來一個餅。
“你們吃。”李鳳蘭擺擺手,“我出去一趟。”
她沒多解釋,拉開門,頂著寒風走了出去。
她知道張大壯家在後屯西頭,離小河不遠。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懷裡揣著的肉餅熱乎乎的,貼著心口,像揣著兩個小火爐。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張大壯那後生,她雖沒見過,但聽田嬸子說,是個老實肯乾的。閨女小梅嫌人家黑,不樂意,她當娘的,隻能順著閨女。可這親事黃了,話傳出去,對人家後生名聲不好聽,怕傷了人家心。她李鳳蘭做事,講究個問心無愧,不能讓人戳脊梁骨說她們老王家仗勢欺人,看不起人。
走到後屯村口,遠遠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吭哧吭哧地在河灘邊的自留地裡刨茬子收完莊稼後翻地)。那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黝黑結實的肌肉。他掄著鎬頭,一下一下,砸在凍得硬邦邦的土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汗水順著他黢黑的臉頰往下淌,在初冬的寒風裡冒著白氣。正是張大壯。
李鳳蘭走過去,在田埂邊站定。
張大壯聽到動靜,停下鎬頭,直起腰,抹了把汗。他看見李鳳蘭,愣了一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和局促,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顯然,提親被拒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張……張大壯?”李鳳蘭開口,聲音帶著點風沙的嘶啞。
“哎……哎!李……李嬸子?”張大壯有些手足無措,攥著鎬把的手緊了緊,黑紅的臉膛更紅了,像塊燒紅的炭。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沾滿泥巴的破膠鞋。
李鳳蘭看著他這副老實巴交、蔫頭耷腦的樣子,心裡更不是滋味了。她往前走了兩步,從懷裡掏出那包還熱乎的肉餅。
“給。”她把苞米葉子包遞過去。
張大壯一愣,沒敢接:“李……李嬸子……這……這是乾啥?”
“拿著!”李鳳蘭不由分說,把肉餅塞到他沾滿泥土的大手裡,“剛烙的!還熱乎!趁熱吃!”
肉餅的溫熱透過苞米葉子傳到掌心,濃鬱的香氣也鑽進了鼻子。張大壯喉結滾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但還是沒動。
“李嬸子……我……我……”他囁嚅著,黝黑的臉上滿是窘迫,“提親那事兒……對不住……我……我配不上小梅妹子……”
“啥配不配的!”李鳳蘭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大壯啊,活兒乾得不錯!有把子力氣!是個好後生!”
她一雙眼睛看著他,帶著一絲長輩的溫和和歉意:
“我閨女小梅……年紀小!不懂事!性子倔!眼皮子淺!就……就嫌你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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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
“不是……不是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