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罪大惡極……影……影響極壞……”
“我……我……向……向李鳳蘭同誌……全……全家……道歉……”
“向……向供銷社……張同誌……道歉……”
“向……向全體社員……道歉……”
“我……我……保證……改……改過自新……重……重新做人……”
“請……請大家……監……監督……”
這斷斷續續、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檢討聲！像一把鈍刀子！在死寂的空氣中極其緩慢地切割著！！每一個字都像沾著膿血和蛆蟲！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也砸在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人群裡！鄙夷的嗤笑聲！不屑的唾棄聲！低聲的議論聲！像無數隻蒼蠅！嗡嗡作響！！
“呸！現在知道道歉了？早乾嘛去了？！”
“哭給誰看呢？鱷魚的眼淚！”
“活該！自作自受！”
“丟人現眼！”
“……”
劉寡婦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深陷的眼窩死死低垂！渾濁的老眼裡淚水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屈辱的濕印！！她手死死攥著那張檢討稿！指關節捏得“哢吧”作響！青筋暴凸！仿佛要將那張紙捏成齏粉！！那張煞白如紙的枯槁臉上！寫滿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種深不見底的麻木！！
但！在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麻木之下！一股滾燙的、混雜著巨大的屈辱、深不見底的怨恨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欲！像地底深處奔湧的岩漿！在她心湖裡！瘋狂地咆哮！衝撞！翻騰！！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燒得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燒得她深陷的眼窩深處！那點渾濁的淚水瞬間被蒸乾！隻剩下兩點淬了劇毒、閃爍著瘋狂寒芒的星火！！
恨！滔天的恨意！！像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瞬間淹沒了她心房！！恨李鳳蘭！恨她那張永遠平靜無波的臉！恨她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恨她每一次無聲的碾壓！恨她將自己徹底踩進泥潭！！恨張伯！恨他那本該死的賒賬本！恨他當眾揭穿自己的醜態！恨他落井下石！！恨趙有田！恨他逼自己當眾檢討！扒光自己的臉皮！讓自己在全屯人麵前丟儘顏麵！！恨所有圍觀的人！恨他們鄙夷的目光！恨他們幸災樂禍的嘲笑！恨他們落井下石的唾棄！！恨這該死的老天爺！恨這不公的命運！恨這讓她活得像個笑話的世界！！
這恨意！如此濃烈！如此滾燙！如此深不見底！像無數條淬了劇毒的毒蛇！在她心房裡瘋狂地撕咬！纏繞！噴吐著致命的毒液！！讓她身體在劇烈的顫抖中！在洶湧的淚水中！在巨大的屈辱下！悄然繃緊！像一張拉滿的、淬了毒的弓！！
檢討終於念完了。
劉寡婦頭顱深深埋下！像一隻被徹底打垮的喪家之犬！手死死攥著那張早已被淚水浸透、捏得不成樣子的檢討稿！指關節捏得發白！青筋暴凸！！
趙有田渾濁的眼睛冷冷地掃過她，又掃過黑壓壓的人群，聲音帶著深不見底的威嚴：
“希望劉巧嘴同誌能真正認識到錯誤，改過自新！也希望全體社員引以為戒！共同維護我們小興屯的團結穩定！散會！”
人群像潮水般散去，帶著鄙夷的議論和幸災樂禍的笑聲。
劉寡婦身體依舊僵在原地，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腳下那片被淚水洇濕的泥地。夕陽的餘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扭曲變形，像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隨時準備暴起噬人的惡鬼。
廣播喇叭的電流雜音早已停止。
屯子裡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但一股深不見底的、裹挾著滔天恨意的暗流，卻在劉寡婦那心房裡，無聲地、瘋狂地洶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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