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日頭毒辣辣地曬著,屯子裡的土路蒸騰起一股灼人的白氣,連路邊的老槐樹都蔫頭耷腦,葉子卷了邊。地裡的苞米躥得老高,綠油油的葉子在烈日下閃著油光,卻也擋不住那股子悶熱。王六子王小六)頂著滿頭大汗,深一腳淺一腳地從縣城跑回來,枯黃的臉曬得黑紅發亮,深陷的眼窩裡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麥芒般尖銳的急切和決心。他一把推開李家院門,枯黑的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珠子,深陷的眼窩直直看向正在灶房門口陰涼處、慢條斯理地搓著苞米粒的李鳳蘭。
“娘!”王六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巨大的鄭重,喉嚨因為乾渴而有些發緊,“我……我想……請您……幫個忙!”
李鳳蘭腰板挺得筆直,頭也沒抬,枯黑的手指依舊靈巧地剝開一個苞米棒子的外皮,露出裡麵金燦燦、排列整齊的籽粒。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沉靜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說。”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磐石般的沉穩,一個字,砸在地上,如同定海神針。
王六子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被看穿的窘迫,隨即被更大的決心淹沒。他枯黑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力道:
“我……我想請您……去趟吳家屯……”他頓了頓,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母親枯黑、布滿老繭的手,“……替我……替我上吳梅家……提親!”
“啪嗒。”
一粒飽滿的苞米粒,從李鳳蘭枯黑的手指間滑落,掉進腳邊的簸箕裡,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渾濁的老眼,終於抬起,平靜地掃過兒子那張寫滿急切、緊張和巨大期盼的臉。深陷的眼窩裡,那點平靜的光芒沉澱下去,化作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深。她枯黑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勾勒出一個無聲的、帶著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的弧度。
“行。”又是一個字。乾脆利落。如同鐵錘砸釘,不容置疑。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露水還沒散儘,空氣裡帶著一絲難得的清涼。李鳳蘭換上了一件洗得發白、卻漿得格外挺括的深藍布褂子。枯黑的手,用梳子蘸著水,將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挽成一個利落緊實的髻。深陷的眼窩裡,那點平靜的光芒沉澱下去,化作一種磐石般的鄭重和不容置疑的決斷。她枯黑的手,拎起一個用紅紙仔細包好的包裹——裡麵是兩塊新扯的、帶著濃鬱靛藍染布氣息的“的確良”布料,布料底下,還壓著一本用紅紙包了封皮的、半舊的《珠算口訣》。
吳家屯。屯子最西頭。一間低矮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立著,牆皮剝落,露出裡麵黃色的土坯。房前的小院收拾得還算乾淨,但角落裡堆著的幾捆柴火和晾曬的野菜,透著一股子清貧和不易。院門虛掩著。
李鳳蘭挺直腰背,枯黑的手,極其沉穩地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子裡,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工裝的中年男人,正佝僂著背,蹲在地上,枯黑的手拿著一把豁了口的舊菜刀,小心翼翼地削著一根細竹竿。他深陷的眼窩裡,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的專注和一絲被生活磨礪出的疲憊。聽到門響,他猛地抬起頭,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驚愕和局促。正是吳梅的父親,吳守誠。
“您……您是……?”吳守誠慌忙站起身,枯黑的手下意識地在舊工裝上搓了搓,試圖抹去上麵的竹屑和灰塵。深陷的眼窩裡,那點局促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審視。
“李鳳蘭。王六子的娘。”李鳳蘭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坦蕩和力量,如同磐石落地,砸在寂靜的小院裡。她渾濁的老眼,平靜地迎上吳守誠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吳守誠深陷的眼窩裡,那點警惕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取代!王六子的娘?那個在屯子裡出了名剛硬、護犢子的李老太?她……她親自上門?提親?他枯黃的臉瞬間漲紅,深陷的眼窩裡翻湧著巨大的波瀾,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守誠!誰啊?”屋裡傳來一個溫和卻帶著疲憊的女聲。門簾掀開,吳梅的母親,一位同樣穿著洗得發白舊布衫、麵容和善卻難掩憔悴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深陷的眼窩裡,帶著一絲常年操勞的倦意,看到院中的李鳳蘭,瞬間愣住!
吳梅跟在母親身後,也走了出來。她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卻漿得挺括的藍布褂子,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沉靜的光芒在看到李鳳蘭的瞬間,驟然凝固!隨即湧上巨大的羞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枯黃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雲,如同熟透的桃子!她下意識地低下頭,枯黑的手指死死絞著衣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李鳳蘭渾濁的老眼,平靜地掃過吳梅那張帶著書卷氣的、清秀卻此刻寫滿羞澀的臉龐,又掃過吳守誠那張寫滿震驚和複雜情緒的臉,最後落在吳梅母親那張寫滿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期盼的臉上。渾濁的目光深處,那點鄭重沉澱下去,化作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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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枯黑的手,極其鄭重地、將那個紅紙包裹遞到吳梅母親麵前。
“一點……心意。”李鳳蘭的聲音嘶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六子……是個愣頭青。”
“但……心實。”
“肯乾。”
“對梅子……是真心。”
她渾濁的老眼,轉向吳守誠,深陷的眼窩裡,那點平靜的光芒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
“梅子……是塊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