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簷下掛滿了玉米串,黃澄澄的,像一串串小太陽。它們被麻繩勒得緊緊的,垂下來時幾乎挨著門檻,風一吹就輕輕打轉,玉米粒碰撞的聲音脆生生的,像在數著日子。
奶奶搬了個小馬紮坐在簷下,手裡攥著根粗針,正把脫粒時掉下來的零散玉米粒,一個個穿回玉米串的空隙裡。“掉一顆就少一顆,攢多了夠喂半隻雞。”她眯著眼,針腳穿過玉米粒的根蒂,牢牢鎖在繩上,“你爺爺在世時總說,糧食金貴,漏一粒都心疼。”
我幫著把掉在地上的玉米粒撿起來,指尖被硌得有點疼——這些玉米粒硬邦邦的,曬足了太陽,沉甸甸的。“奶奶,這麼多玉米,能磨多少麵啊?”
“夠磨三袋呢。”奶奶把穿好的玉米串往高處挪了挪,讓它離房梁更近些,“頭道麵蒸饃,二道麵做糊糊,最粗的磨成碴子,煮稀飯稠乎乎的,養人。”她指著最頂上那串最大的,“那串留著做種子,粒大飽滿,明年下到地裡,能長出最好的苗。”
說話間,隔壁的狗跑了過來,對著玉米串汪汪叫。奶奶扔過去一粒玉米,狗叼著跑了,尾巴搖得歡。“你看,連狗都知道這是好東西。”奶奶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成了花,“等雪落下來,屋裡生著炭火,烙個玉米餅子,就著鹹菜,比啥都暖乎。”
簷角的玉米串還在轉,陽光透過玉米粒,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會動的碎金子。
灶房的煙囪又開始吐煙了,青灰色的煙柱裹著水汽,在晨光裡慢慢散開,像給院子籠了層薄紗。娘正蹲在灶門前添柴,火舌舔著鍋底,把她的臉映得紅撲撲的。
“去把缸裡的水舀半瓢來。”娘頭也沒抬,手裡的火鉗撥了撥柴,火星子劈啪往上竄。我拎著木瓢往水缸走,缸沿結著層薄冰,敲碎時發出清脆的響。水倒進鍋裡,“滋啦”一聲騰起白霧,混著米香漫了滿灶房。
灶台上擺著個粗瓷碗,裡麵盛著昨天醃的蘿卜條,酸溜溜的味兒勾著人的饞蟲。娘掀開鍋蓋,用長柄勺攪了攪鍋裡的粥,米粒已經熬得開花,黏糊糊地裹著勺底。“再燜會兒,讓米粒再胖點。”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從竹籃裡拿出幾個窩頭,擺在鍋沿上,“借點灶膛的餘溫,熱透了才好吃。”
窗外的風呼呼刮著,卷著零星的雪沫子打在窗紙上。但灶房裡暖得很,柴火劈啪的聲兒、粥咕嘟的聲兒,還有娘偶爾哼的小調,把寒氣都擋在了門外。我靠著灶門蹲下來,看娘往灶膛裡添了根粗柴,火光順著灶口湧出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等會兒粥好,就著蘿卜條吃窩頭,”娘笑著說,手裡的活沒停,“吃飽了才有力氣掃院子裡的雪。”她指了指灶台角落的一小捆蔥,“昨天你王嬸送的,說是地裡新拔的,等下切兩根撒進粥裡,香得很。”
我捏了根蔥葉嚼了嚼,辣得直縮脖子,惹得娘笑個不停。灶膛裡的火漸漸穩了,煙也淡了,從煙囪裡飄出去,輕輕巧巧地融進了天上的雲裡。鍋裡的粥越發濃稠,那股暖香鑽得人心裡發癢,仿佛整個冬天的人,都能被這一鍋粥熨帖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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