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的清晨,空氣裡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氣息,清新得讓人忍不住深吸。我推開院門時,正看見爹蹲在菜畦邊,手裡捏著一把小鏟子,小心翼翼地往土裡埋著什麼。
“爹,您這是種啥呢?”我走過去,看見他麵前擺著一小捆嫩綠的菜苗,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菠菜苗,”爹頭也沒抬,聲音裡帶著點疲憊,卻透著股勁,“昨兒雨大,之前種的那批被淹了,重新種點,秋天就能吃了。”
他的膝蓋還腫著,包紮的布條滲著淡淡的血痕,可手裡的動作卻穩得很,每栽下一株苗,都要用手把周圍的土按實,仿佛在托付什麼重要的念想。
“剛累完河壩,不多歇會兒?”我想接過他手裡的鏟子,卻被他躲開了。
“歇啥?這地不等人。”爹直起身,捶了捶腰,“你看這苗,看著嫩,紮根快著呢。一場雨一場肥,說不定長得比之前還旺。”
我看著那些歪歪扭扭插在土裡的小苗,忽然想起昨晚河壩上那些草袋——同樣是看似柔弱的東西,隻要紮紮實實地落在該在的地方,就能頂起千斤的力。
這時,院牆外傳來自行車鈴鐺聲,是李強。他扛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走進來,額頭上還帶著汗:“叔,嬸,這是鎮上農技站送的新麥種,說是抗倒伏的品種,我先給您家送點來試試。”
娘趕緊擦了擦手接過來,打開麻袋一看,麥粒飽滿得發亮,比往年的種子沉了不少。“這得花不少錢吧?”娘有些過意不去。
“不用錢,是政府給的試驗種,”李強笑著擺手,“王技術員說,讓咱村先試種,收成好了,明年就在全縣推廣。對了,他還說下午來教咱們怎麼科學播種,說能提高不少產量呢。”
爹的眼睛亮了,他湊過去抓了一把麥種,放在手心搓了搓,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好東西,真是好東西。”
我看著爹小心翼翼地把麥種倒進陶罐裡,又看著菜畦裡那些新栽的菠菜苗,忽然覺得,這災後的清晨,處處都是新的希望。就像那些被雨水洗過的莊稼,被重新紮牢的河壩,還有這些帶著朝氣的新種子、新苗,都在悄悄告訴我們:
日子或許會有風雨,會有磕碰,但隻要肯彎腰播種,願意伸手修補,總有新的力量在土裡紮根,在晨光裡生長。
李強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我們看:“您看,這是鄰村用新方法種的麥子,畝產比咱們高了兩百斤呢。等下午學了技術,咱也試試!”
爹看著照片,連連點頭,眼裡的光比清晨的陽光還要亮。我知道,他心裡已經在盤算著,要把這新麥種,播在最肥的那片地裡了。
而那些剛栽下的菠菜苗,在微風裡輕輕搖晃,像在點頭應和——是啊,隻要肯向前走,每一步,都算數。
爹把陶罐裡的新麥種倒在竹篩裡,陽光透過篩眼落在麥種上,每一粒都閃著飽滿的光。他用指腹撚起一粒,放在嘴裡輕輕咬了咬,“哢嚓”一聲脆響,眼裡的笑意漫了出來:“這麥種瓷實,比去年的強多了。”
我蹲在旁邊數著菠菜苗,忽然發現最邊上那株蔫了半截,趕緊喊:“爹,這苗是不是缺水了?”爹卻擺擺手,從井邊拎來半桶水,“新栽的苗得慢慢澆,跟養娃似的,急不得。”他用瓢舀了水,沿著苗根慢慢滲下去,水珠在土麵上滾了兩圈,才鑽進土裡。
院門外傳來自行車鈴鐺聲,王技術員扛著個帆布包走進來,額頭上的汗把包帶都浸濕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把包往石桌上一放,拉開拉鏈,露出裡麵的測土儀,“先測測咱這土適合種啥,彆讓好種子瞎長。”
爹趕緊把竹篩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塊地方。王技術員把儀器的探頭插進地裡,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串數字。“酸堿度正好,肥力也夠,就是缺了點鉀元素。”他從包裡掏出幾袋鉀肥,“摻在土裡拌勻,保準麥種長得歡。”
我看著爹蹲在地上,把鉀肥小心翼翼地撒進翻好的地裡,手指在泥土裡翻攪的樣子,忽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教我分辨麥種好壞——飽滿的種子會沉在水裡,空殼的會浮起來。而現在,他手裡的麥種沉得能砸出響,混著鉀肥的泥土在陽光下冒著熱氣,像在孕育著什麼甜甜的希望。
王技術員又從包裡拿出本手冊,指著上麵的圖表說:“按這個行距播種,每畝能多收三十斤。”爹湊過去看,眼睛眯成一條縫,手指在圖表上點了點,“就按這個來,咱也嘗嘗高產的滋味。”
風從院牆外吹進來,掀動了手冊的紙頁,也吹得菠菜苗直晃悠,像是在為這即將播下的新種子,提前鼓起了掌。
喜歡星辰與你相約請大家收藏:()星辰與你相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