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邊的舊火鉗鏽得厲害,鉗頭歪了個角度,木柄被熏得發黑,卻還能穩穩夾起柴火。這是爺爺燒火用的,當年他總用它撥灶膛裡的火,火鉗“叮叮”碰著鐵鍋,火星“劈啪”跳出來,映得他臉上紅堂堂的。
爺爺用火鉗有訣竅,夾柴火時總說“要輕,彆把火星弄滅了”。他把柴火擺得勻勻的,火就燒得旺,鍋裡的粥“咕嘟”響,灶間的暖烘烘的。有回火鉗夾著柴掉進灶膛,燒得黑黢黢的,他撈出來敲敲灰,說“還能用,鐵家夥經燒”。
火鉗的木柄鬆了,爸爸想換個新的,爺爺卻說:“彆換,這柄握著順手,換了新的,夾柴都沒準頭。”他指著鉗頭的歪處:“你看這彎,是夾鐵鍋沿磨的,每道彎都記著當年的飯香。”
現在用了煤氣灶,火鉗被扔在灶邊,偶爾用來捅捅煙囪。爺爺卻說:“這火鉗見過真火苗,捅煙囪都比新的管用。”其實他是舍不得——那歪了的鉗頭裡,藏著他燒火的姿勢,藏著灶膛裡的溫暖,藏著一個老人把日子燒得紅火的熱。
窗台的舊玻璃瓶是個輸液瓶,瓶身印著模糊的刻度,瓶口用橡皮塞堵著,裡麵裝著些曬乾的金銀花。這是奶奶生病時用的,當年護士拔了針,她沒舍得扔,說“洗乾淨能裝東西”。
金銀花是奶奶自己摘的,夏天清晨帶著露水掐下來,曬乾了裝進瓶裡,說“泡水喝敗火”。瓶裡的花乾得發脆,卻還帶著股清香,奶奶總說“這瓶有藥香,能鎮宅”。
瓶身有處磕痕,是我小時候碰掉的,奶奶沒罵我,隻說“玻璃的,難免磕著”。她用布把瓶擦得鋥亮,陽光照進來,金銀花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幅小小的畫。
現在藥箱裡擺滿了新藥,這瓶金銀花卻還放在窗台,奶奶偶爾會倒出幾朵,泡在水裡,說“還是這老法子管用”。其實她是想看看這瓶——瓶裡裝著的,不隻是花,是她生病時爺爺的守候,是日子慢慢好起來的甜。
牆根的舊掃帚快散架了,竹枝掉了大半,綁掃帚的麻繩鬆了,卻還立在那兒,像個站崗的老兵。這是爺爺掃地用的,當年他每天清晨都拿著它掃院子,竹枝“沙沙”擦著地麵,落葉、灰塵都被趕得遠遠的,院子乾淨得能照見人影。
爺爺掃地有章法,從院門口往裡掃,說“這樣財氣不往外跑”。他握著掃帚的木柄,腰彎得像張弓,竹枝掃過青石板,“唰唰”響,像在跟院子說早安。有回掃帚的竹枝斷了幾根,他找了些新竹枝,用麻繩重新綁上,說“補補就精神了”。
掃帚的木柄被磨得發亮,爸爸想換把新掃帚,爺爺卻說:“彆換,這掃帚認院子,換了新的,掃不乾淨。”他指著掃帚上的竹枝:“你看這枝,是去年新補的,那枝,是你小時候折的,每根枝都記著院子的事。”
風吹過,掃帚的竹枝輕輕晃,“簌簌”響,像在跟牆根說悄悄話。陽光照在掃帚上,竹枝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爺爺掃地的背影——那掃帚掃過的哪是院子,是落葉,是歲月,是個老人把日子掃得乾乾淨淨的踏實。
簷下的舊風鈴是個空酒瓶做的,瓶口係著根麻繩,瓶身纏著圈紅布條,風一吹,“叮當”響,聲音脆得像冰裂。這是爸爸年輕時做的,當年他把喝空的酒瓶吊在簷下,說“能聽風的聲音”。
風鈴的紅布條褪成了粉白,是媽媽換了又換的,她說“紅的喜慶”。春天風軟,風鈴“叮——當——”地響,像在哼小曲;冬天風硬,風鈴“叮當叮當”地急,像在催著人回家。我小時候總愛扯著麻繩晃,風鈴“叮鈴哐啷”響,媽媽就笑著拍我的手:“彆晃,風會生氣的。”
酒瓶的瓶身有個小坑,是被冰雹砸的,爸爸想換個新酒瓶,媽媽卻說:“彆換,這瓶聽了十年風,有靈性了。”她指著紅布條:“你看這結,是我係的,鬆了就重係,就像日子,散了就重攏。”
現在簷下掛著精致的銅風鈴,可這舊酒瓶風鈴還在,紅布條在風裡飄,“叮當”聲混著銅鈴的響,像新舊兩個時代在和歌。爸爸說:“風鈴嘛,能響就行,新舊都一樣。”其實他是想說,這舊風鈴裡藏著的風,比新風鈴的風更讓人忘不了——那風裡有他的青春,有媽媽的牽掛,有一家人聽著鈴聲過日子的暖,響了十年,還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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