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舊鬨鐘蒙著層灰,指針停在淩晨五點,鐘麵上的“上海製造”字樣早就模糊,鐘擺的鐵絲鏽成了褐色,卻還保持著擺動的姿勢。這是姥姥年輕時買的,當年她在紡織廠上班,全靠這鬨鐘叫醒,鈴聲“叮鈴”響得脆,像在催著日子往前趕。
姥姥說這鬨鐘“準時”。夜班回家,她總要把鬨鐘調準,說“睡幾個小時就得起,誤不得事”。有回鬨鐘壞了,她抱著它去修了三次,修表師傅說“太舊了,換個新的吧”,她卻搖頭:“這鐘跟我熟,換了新的,我怕醒不來。”
鬨鐘的玻璃罩裂了道縫,姥爺用透明膠帶粘了又粘,膠帶的痕跡像條銀線。現在姥姥退休了,鬨鐘卻還在床頭,她說“聽著鐘擺的聲,睡得踏實”。其實她是聽著那聲音想當年——車間的機器響,同事的笑聲,鬨鐘在枕頭邊的陪伴,都是日子轉出來的暖。
牆角的舊籮筐用柳條編的,柳條泛著淺黃,筐底的柳條斷了幾根,用細麻繩綁著,卻還能裝些輕東西。這是爺爺拾柴用的,當年他背著籮筐上山,筐裡裝滿枯枝,柳條被壓得彎成了弓,他卻走得穩穩的,說“籮筐認我,不晃”。
奶奶總用籮筐曬乾貨,紅薯乾、柿餅子,鋪在筐裡,說“柳條透氣,曬得勻”。我小時候總愛往籮筐裡鑽,把自己當貨物,爺爺就背著我轉圈,籮筐“咯吱咯吱”響,像在笑。
籮筐的提手磨得發亮,爸爸想把它燒了,爺爺卻把它搬到屋簷下,說“下雨時能接些落葉當柴燒”。其實他是舍不得——那籮筐裡裝過的枯枝,是冬天的暖;裝過的野果,是孩子的甜;裝過的日子,是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實。
窗台上的舊硯台是塊普通的石頭,硯池裡的墨跡乾成了塊,邊角被墨條磨得圓潤,像塊浸了油的黑麵包。這是姥爺教我寫毛筆字用的,當年他握著我的手,在硯台上磨墨,說“墨要磨得勻,字才能寫得正”。
姥爺說這硯台“吃墨”。每次磨墨,他都要往硯池裡滴三滴水,說“多了淡,少了澀,剛好能養墨”。有回我把硯台摔在地上,磕掉了個角,姥爺卻笑著說“破了更好,墨香能透出來”。
硯台的側麵刻著個“勤”字,是姥爺的筆跡,筆畫裡還留著墨痕。現在我早就不練字了,硯台卻還在窗台上,姥爺偶爾會拿起它,說“哪天有空,再教你磨墨”。其實他是想讓硯台等著——等我想起那些握著他的手的日子,等墨香重新漫出來的暖。
門邊的舊馬燈玻璃罩碎了,燈座的鐵皮鏽成了紅褐色,燈芯的棉線早就乾硬,卻還保持著燃燒的形狀。這是爺爺巡夜用的,當年他在生產隊看場院,就提著這馬燈,燈光“忽明忽暗”照在麥垛上,馬燈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個跟著他的夥伴。
爺爺說這馬燈“不怕風”。再大的風,燈芯都能穩穩地燃著,說“燈芯有股強勁,跟咱莊稼人一樣”。有回馬燈被風吹倒了,煤油灑了一地,爺爺卻沒心疼,說“隻要燈還在,就能再灌油”。
馬燈的提手鬆了,爸爸想把它扔了,爺爺卻找了截鐵絲把它綁好,說“掛在門邊,夜裡能當個念想”。其實那馬燈裡藏著的不隻是煤油,是爺爺在麥垛邊的腳步聲,是星光下的守護,是個老人把日子照得亮亮的執著。
喜歡星辰與你相約請大家收藏:()星辰與你相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