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積灰裡,壓著本撕到七月的舊日曆,每頁都寫著零碎的字:“今天降溫”“買醬油”“阿妹媽媽)生日”。這是爸爸的習慣,他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翻到三月十六日,上麵畫著個小小的太陽——那天你發燒請假,爸爸在日曆上畫了太陽,說“等你好起來,天就晴了”。現在再看,墨跡已經發灰,可那天他背著你去醫院的後背,好像還暖乎乎的。
梳妝盒裡,躺著把桃木梳,梳齒斷了兩根,梳背被磨得發亮。這是奶奶給你的嫁妝,她說“桃木能辟邪,梳多了,煩心事就順了”。
你試著用它梳頭發,梳齒劃過發間,還是像小時候奶奶給你梳頭那樣舒服。隻是現在沒人會在梳到打結處時說“慢點,彆扯著頭皮”了,隻有梳子在鏡前映出你和奶奶相似的眉眼。
整理完最後一箱舊物,你坐在地板上,手裡捏著那把生鏽的鑰匙。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在數這些年的日子。
媽媽端來杯熱茶,看你手裡的鑰匙笑了:“還留著?”你點頭,忽然發現她鬢角的白頭發,和奶奶當年越來越像。
“其實啊,”媽媽坐在你身邊,指尖劃過那本舊日曆,“舊物哪是用來留的,是用來記的。記著誰給你補的書包,誰在日曆上畫太陽,誰把鑰匙塞給你說‘回家’——記著這些,人走再遠,心裡都有個地方暖著。”
你把鑰匙放進鐵盒,和全家福、頂針、舊獎狀放在一起。它們不再是冰冷的物件,而是日子長出來的根,紮在心裡,替那些離開的人,繼續陪著你往前走。
郵箱裡躺著個牛皮紙包裹,寄件人地址是老院的門牌號,郵票蓋著昨天的郵戳。拆開一看,是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繡著朵歪歪扭扭的梔子花——和針線笸籮裡那半塊藍布上的花,針法一模一樣。
布衫裡夾著張字條,字跡抖得厲害:“丫頭,收拾老櫃時翻出的,你奶奶當年沒繡完的花,我續上了。天涼了,穿件厚的。”落款是隔壁的張奶奶,她的老伴去年走了,獨居在老院。
你摸著領口的花瓣,忽然想起小時候,張奶奶總蹲在院門口,看你奶奶繡花。
周末回老院,剛走到巷口就聞到了煤煙味。張奶奶的煙囪在冒煙,青灰色的煙柱在風裡歪歪扭扭,像條細長的尾巴。
“丫頭來啦?”她從院門探出頭,手裡還攥著鍋鏟,“我蒸了槐花糕,你奶奶以前最愛這口。”廚房的灶台還是老式的,鐵鍋冒著白汽,案板上擺著兩碗綠豆湯,碗邊印著“為人民服務”——和媽媽那隻搪瓷杯是一個係列。
你咬了口槐花糕,甜味裡混著點焦香,和記憶裡奶奶蒸的味道,分毫不差。
夜裡下暴雨,你被屋頂的“滴答”聲吵醒——老院的瓦房漏雨了。張奶奶搬來個紅塑料盆,放在堂屋中央,雨水砸在盆裡“咚咚”響,像在敲鼓。
“彆怕,”她往盆裡墊了塊毛巾,聲音被雨聲泡得發悶,“你爺爺以前總說,漏雨的房子才接地氣。”她指著房梁:“你看那道印,是十年前漏雨泡的,當時你爸還爬梯子補瓦,摔了個屁股墩。”
你望著那道深色的水痕,忽然覺得,老房子的每個疤痕裡,都藏著個會動的故事。
雨停後,牆根的青苔喝飽了水,綠得發亮。張奶奶蹲在那裡拔草,手指掐住草莖輕輕一拽,連帶著小塊泥土。“這些草啊,就像日子裡的麻煩事,不及時拔,能把牆根頂穿。”
她忽然指著青苔裡的塊磚:“你看,這是你小時候刻的身高線。”磚麵上果然有幾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最上麵那道比你現在的肩膀還矮半截。“那天你非要刻到最高處,踩著板凳摔了,你爸還罵你‘野丫頭’。”
青苔漫過刻痕的邊緣,像給舊時光裹了層軟乎乎的綠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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