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陽光懶洋洋地爬進窗,蘇星晨踩著棉拖鞋走進客廳時,正見陸延蹲在地毯上,給小孫女演示怎麼用糖紙折青蛙。他的背比去年更駝了些,銀發在光下泛著柔和的白,指尖捏著張橘子味糖紙,顫巍巍地折著,卻總把青蛙的後腿折反。
“爺爺笨死啦!”小孫女咯咯地笑,伸手搶過糖紙,“奶奶教我的才對,後腿要往外撇!”
蘇星晨端著剛溫好的牛奶走過去,把杯子放在茶幾上:“你爺爺年輕時候可厲害了,能把糖紙折成小兔子,耳朵還能立起來呢。”
陸延抬頭看她,眼角的皺紋堆成了溝壑,卻像盛著糖霜的紋路:“那是你忘了,當年折壞了多少張,才湊出個像樣的。”他忽然從口袋裡摸出個鐵皮小盒,打開後裡麵躺著枚糖紙戒指——正是他當年給蘇星晨的那枚,透明絲線早已泛黃,珍珠卻依舊亮著。
“給你的,”他把戒指往小孫女手裡塞,“當年你奶奶就戴這個,說比金戒指還好看。”
小孫女舉著戒指跑向廚房,喊著要給媽媽看。蘇星晨在陸延身邊坐下,指尖拂過他手背上的老年斑:“昨天整理衣櫃,翻出你當年穿的白襯衫,袖口那顆紅瑪瑙紐扣還在呢。”
“早該扔了,”陸延笑,“磨得都沒光澤了。”
“才不扔,”蘇星晨搖頭,“那是你第一次跟我求婚時穿的,領口還沾著我蹭的口紅印,洗都洗不掉。”她忽然想起拍婚紗照那天,他西裝口袋裡揣著的水果糖,糖紙被體溫焐得發軟,剝開時甜香漫了滿車。
午後的陽光移到陽台,陸延搬來藤椅,兩人並排坐著曬太陽。院牆外的老槐樹落光了葉,枝椏光禿禿地指向天,卻能清晰看到當年掛糖紙串的地方,還留著幾道淺淺的繩痕。
“還記得張奶奶嗎?”蘇星晨忽然說,“她臨終前說,咱們的糖紙串比她當年的還熱鬨,說這叫‘甜能傳三代’。”
陸延往她手裡塞了顆水果糖,是小孫女愛吃的草莓味:“她沒說錯。你看現在小丫頭,跟你小時候一樣,兜裡總揣著糖紙,說要攢夠一盒給她的寶寶看。”
糖在嘴裡慢慢化開,甜意漫到心裡時,蘇星晨忽然發現,陸延的睫毛上沾著片陽光,像落了層細雪。她伸手替他拂掉,指尖碰到他眼角的皺紋,那裡的皮膚鬆鬆軟軟的,像被歲月浸過的。
“你看你,”她笑著搖頭,“皺紋都比彆人的甜,像撒了層糖霜。”
陸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依舊暖烘烘的:“那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日子熬得久,糖霜就結得多了。”他忽然起身,往倉庫的方向走,“去看看咱們的時光膠囊?今年該放小丫頭的畫了。”
倉庫的鎖早就鏽了,陸延用鑰匙捅了半天,才“哢噠”一聲打開。裡麵的木箱積了層薄灰,打開時,熟悉的樟腦味混著舊時光的氣息撲麵而來——最上麵是去年放的小孫女的塗鴉,畫著兩個老人牽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旁邊寫著“爺爺奶奶和我”;下麵是他們的結婚證,紅本本的邊角已經磨圓;再往下,是那兩張疊在一起的糖紙,皺的那張貼著“2013”,平的那張貼著“2023”。
“你看,”陸延指著最底層,“這是你當年的作文本,紙都脆了,我用保鮮膜包了三層。”
蘇星晨翻開作文本,那行“我的好朋友是陸延”的字跡已經模糊,卻像顆種子,在時光裡發了芽,長成了如今這滿室的溫馨。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陸延蹲在槐樹下,舉著斷翅的蜻蜓對她說“能救活”,陽光落在他臉上,像此刻一樣暖。
離開倉庫時,陸延把小孫女的畫放進去,鎖門前忽然說:“等咱們走了,就讓孩子們把這箱子埋在槐樹下,跟當年那顆麵團作伴。”
“好啊,”蘇星晨應著,看他鎖門的手微微發顫,“到時候糖紙會變成樹的養分,讓槐樹每年都開出甜滋滋的花。”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根纏在一起的糖棍。小孫女舉著新折的糖紙青蛙跑過來,喊著“爺爺奶奶快看”,青蛙在地上“哢噠”跳著,糖紙反射的光晃了眼。
陸延彎腰抱起小孫女,蘇星晨跟在旁邊,聽著祖孫倆的笑聲混著風穿過枝椏的聲,忽然覺得,所謂一生,不過是從一張皺巴巴的糖紙開始,到滿臉糖霜般的皺紋結束,中間的每一道褶皺裡,都藏著化不開的甜。
就像此刻,陸延回頭看她,眼裡的光比年輕時淡了,卻像熬了一輩子的糖水,稠得能拉出絲來,甜得讓人想把餘生,都泡在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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