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的意識一片空白,巨大的困惑和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衝擊著他。
孩子?回來?
她在對誰說話?對這個胚胎?
還是…對他?這個女子是誰?
為何如此熟悉?為何她眼中帶著那樣深沉的悲傷和…期待?
就在他心神巨震,試圖靠近、試圖開口詢問的刹那——
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焦急、無儘的恐懼和刻骨的愛戀,如同穿透層層迷霧的驚雷,猛地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離歌!離歌!醒醒!求求你…醒過來!看看我!不要走!求你!”
是香石的聲音!
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實,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和幾乎將他靈魂灼傷的悲痛!像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猛地穿透了冰冷的虛空,抓住了他不斷下沉的意識!
“香石…”離歌的意識本能地回應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沙巴克初次交融的芬芳、紫色眼眸中的嬌羞、溫暖的擁抱…瞬間壓過了虛空的混沌和那女子魂魄帶來的神秘悸動。
那女子魂魄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她虛幻的身影微微波動,看向離歌的目光中,那抹驚喜化作了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欣慰,有釋然,還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她無聲地歎息著,身影連同那被守護的胚胎金光團,以及那三個虔誠跪伏的血甲神將,如同退潮般,緩緩隱沒在流轉的星雲塵埃之中。
“香石!”離歌的意識在虛空中發出無聲的呐喊,奮力掙脫那片混沌,循著那呼喚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向上攀升!
刺目的光線讓眼皮感到灼痛。
喉嚨裡火燒火燎,後心傳來一陣陣麻木的鈍痛。
但最清晰的,是臉上溫熱的、帶著鹹澀濕意的觸感,以及那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的…屬於香石特有的清甜幽香。
離歌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近在咫尺、盛滿了淚水、如同浸透了紫水晶般的美麗眼眸。
那眼眸中,原本盈滿的無邊恐懼和絕望,在看到他睜眼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波動起來,隨即爆發出難以言喻的狂喜光芒!
“離歌!離歌!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香石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失而複得的狂喜,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在他的臉頰上,溫熱的,帶著她獨有的芬芳。她緊緊抓著他的一隻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嵌入他的骨頭裡。
離歌的視線終於完全清晰。他看到了香石哭得梨花帶雨卻依舊絕美的臉龐,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幾乎將他淹沒的深情和擔憂。這裡不是虛空,也不是沃瑪寺廟那汙穢的祭壇。看周圍的陳設…是比奇皇城元帥府內,一間安靜雅致的房間。
“香…石…”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幾乎發不出完整的音節。但僅僅是叫出她的名字,就仿佛耗儘了他剛剛凝聚的一點力氣。
“我在!我在這裡!彆說話,彆動!”香石連忙用袖子胡亂擦掉自己臉上的淚水,又小心翼翼地用濕潤的軟布沾了沾他乾裂的嘴唇,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你又昏迷三天了!嚇死我了!天尊和白璃夫人昨天都趕回來了…還有玄夜大哥和夏雨姐姐也都在…風歌他們守了你兩天一夜,剛被我勸去休息…沃瑪大哥傷得也很重,但他說一定要等你醒來…”
香石語無倫次地說著,仿佛要把這兩天的擔憂和恐懼都傾訴出來,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你這個混蛋!不許再這樣嚇我了!聽到沒有!你要是敢丟下我…我…我就…”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隻是把臉埋在他沒有受傷的肩膀旁,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確認他真的回到了她的身邊。
離歌看著她為自己流淚的模樣,感受著她身體的輕顫,虛空中那神秘女子和胚胎的影像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眼前真實的、為他心碎的香石所取代。心中湧起巨大的愧疚和憐惜。
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輕輕回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用儘力氣,極其微弱地吐出幾個字:“對…不起…彆…哭…”
香石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用力搖頭,又哭又笑:“傻瓜!隻要你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她俯下身,在他蒼白的唇上印下一個帶著淚水的、無比珍重的輕吻。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榻上,空氣中彌漫著藥香和香石身上淡淡的桃花氣息。
離歌的意識終於徹底從虛空的沉淪中回歸,落入了這充滿了愛意與牽掛的人間煙火裡。身體的劇痛和虛弱無比真實,但香石握著他的手,那份溫暖,卻是支撐他活下去、驅散一切陰霾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終於回來了。
又兩日後的元帥府書房,夜深人靜。
燭火搖曳,映照著烈九剛毅而略顯疲憊的臉龐。
他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書房內,隻剩下他和剛剛能下床走動、身上還纏著繃帶的沃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