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抬起手,仿佛在虛空中勾勒著四個模糊的身影。
“我的老同學戰神烈九,日鴻門的玄霄子道長,雲裳法神烈九的大夫人)……還有秋雅。”每一個名字,都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段與己無關的曆史,“他們……撕裂了虛空壁壘……闖入了那個破碎的世界儘頭……”
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眼中,混亂的紫光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有無數血腥的畫麵在瞬間掠過。
“他們找到了你……同時也驚動了那個惡魔唐卡……一場……慘烈的廝殺……”
他的聲音變得極其平淡,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驚心動魄。
“最終……烈九斬碎了唐卡的魔核……玄霄子以天尊道術困住了它的殘軀……雲裳法神燒毀了它的身軀……而秋雅…你的養母…”他頓了頓,那雙紫眸第一次真正地、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看向離歌,“是她……用自己最純淨的‘生息本源’……如同春雨滋養枯木……重塑了你被魔氣侵蝕、瀕臨潰散的肉身……給了你……一個得以在瑪法世界存活下來的……真正的‘肉身’!她的確很偉大,隱藏的也很好,我一直沒有找到她和你的住處...”
離歌徹底呆住了!
關於秋雅的所有記憶——那模糊卻無比溫暖的懷抱,那溫柔的哼唱,那如同母親般的氣息——在這一刻被賦予了全新的、震撼靈魂的涵義!她不是生母,卻是賦予他新生肉身的恩人!
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那……那你呢?”離歌的聲音乾澀無比,死死盯著祭壇上的身影,“講的這麼清楚,你……當時也在?”
西風赤月赤月惡魔)沉默了。
那旋轉的紫光深處,翻湧起劇烈的波瀾。
一股冰冷、狂暴的殺意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讓巢穴的溫度驟降,垂落的觸須瘋狂舞動!
雙頭血魔和雙頭金剛也發出低沉的、威脅性的嘶鳴。
良久,那股恐怖的殺意才如同退潮般緩緩收斂。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疲憊的沙啞:
“是的……本座……當時也在。”
他緩緩閉上了那雙非人的紫眸,再睜開時,那混亂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絲,流露出一種深埋於無儘邪惡之下的、近乎荒誕的……人性掙紮。
“唐卡的氣息……驚動了我……或者說,是驚動了赤月惡魔的本能……我追尋而去……看到了那場戰鬥的尾聲……看到了唐卡魔核被徹底湮滅……看到了……那個被秋雅的愛包裹著、散發著……讓我靈魂都為之顫抖的……剛出生的嬰兒……你!”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虛空中的什麼,卻又僵硬地放下。
“殺意……純粹的、毀滅一切的惡魔殺意……瞬間充斥了我……要撕碎那四個膽敢奪走‘我兒子’的人類……要將那個散發著古彤氣息的嬰兒……奪回並徹底吞噬、融合……那是惡魔的本能……”
他的聲音停頓了,仿佛在回憶一個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瞬間。
“但……就在那毀滅的力量即將傾瀉而出的前一刻……”他猛地看向離歌,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時光,直視著那個在秋雅懷中微弱蠕動的嬰兒,“我……或者說……是這具惡魔軀殼裡……屬於西風赤月的那最後……一點點……幾乎被徹底磨滅的……人性的灰燼……”
他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它……阻止了我。”
巢穴陷入一片死寂,連肉瘤滴落漿液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了。
“我看著他們……烈九重傷,玄霄子元神黯淡,雲裳法神力量枯竭,秋雅更是為了保護你的肉身而本源大損……”
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她抱著你……那個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嬰兒……警惕而絕望地看著我……看著這具……散發著無儘邪惡的軀殼……”
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那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傀儡。
“最終……我……放過了他們。”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如同重錘砸在離歌心頭,“沒有追擊……沒有毀滅……任由他們……帶著你……帶著古彤最後留給我的……希望……離開了那個破碎的世界……”
他再次沉默,目光落在離歌身上,那旋轉的混亂紫光中,翻湧著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有惡魔的殘忍,有失去古彤的刻骨之痛,有對家族背叛的滔天恨意,但此刻,最強烈的,是一種失而複得的、扭曲的、卻又無比真實的……
屬於父親的……歸屬感。
“那一點人性的灰燼……太微弱了……微弱到在之後漫長的魔化歲月裡,幾乎被我遺忘……”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直到現在……直到你……離歌……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麵前……”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向著祭壇下的離歌,踏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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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動作,帶著一種新生的僵硬,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力量。
“你……不是唐卡的造物……不是秋雅的孩子……”
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聲音清晰無比,如同命運的最終宣判,穿透了巢穴的汙穢與死寂,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脈的共鳴,狠狠砸在離歌的靈魂深處:“你是我西風赤月!和秦古彤!唯一的兒子!你身上流淌的,是我們融合的骨血!”
離歌的身體劇烈地搖晃著,仿佛被這最終揭曉的血脈真相徹底抽乾了力氣。
他抬起頭,望向祭壇上那個散發著無儘邪惡、卻又在眼底深處掙紮著人性微光的“父親”,望向那懸浮在側、封印著西風域靈魂的魔晶瓶,望向那如山嶽般矗立、早已失去自我的祖父與伯父所化的魔影……
巨大的痛苦、迷茫、恨意、以及一種荒誕的歸屬感,如同狂暴的漩渦,將他徹底吞噬。
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話語,如同最後的判決,在離歌的靈魂深處激起滔天巨浪。
痛苦、迷茫、刻骨的恨意,還有一種被強行烙印下的、荒誕的血脈歸屬感,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站在汙穢的菌毯上,腳下是累累骸骨,頭頂是蠕動滴落的巨大肉瘤,前方是占據仇敵之軀的惡魔父親,身側是至親所化的恐怖魔影……
這地獄般的場景,就是他身世的最終歸宿?
祭壇之上,西風赤月赤月惡魔)那雙旋轉著混亂紫光的眼眸,深深地、近乎貪婪地凝視著離歌痛苦掙紮的臉龐。
那目光中翻湧的複雜情緒——惡魔的漠然、對古彤的哀思、對家族的恨意,以及那絲在深淵中掙紮了二十年、因眼前身影而重新燃起的、屬於“父親”的微弱星火——最終都沉澱為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
他緩緩抬起手。動作不再帶有惡魔的暴戾,反而透出一種奇異的、帶著儀式感的鄭重。
粘稠的黑暗能量在他掌心彙聚、凝結,並非形成魔晶瓶那樣的邪物,而是化作了一本樣式古樸、材質非金非玉的薄冊。
冊子通體呈現出一種內斂的暗金色澤,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曆經了漫長的歲月。封麵上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隻有三個筆鋒遒勁、仿佛蘊含著撕裂大地之意的古篆大字——《徹地釘》!
一股淩厲、霸道、仿佛能穿透九幽的鋒銳氣息,從這薄薄的冊子中隱隱透出,與巢穴中彌漫的汙穢邪惡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拿著。”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輕輕一送,那本暗金色的冊子便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著,穩穩地懸浮到離歌麵前。
離歌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冊子的瞬間,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猛然傳來!
仿佛沉睡的血脈在這一刻被喚醒,冊子上那三個古篆大字如同活了過來,化作無形的鋒芒直刺他的識海!無數關於力量、關於穿透、關於毀滅的古老感悟碎片,洶湧地衝擊著他的意識!
“這是……”離歌瞳孔收縮,心神劇震。這感覺,與他初學劍道、領悟劍意時何其相似,卻又浩瀚磅礴了千百倍!
這絕非凡俗武學!
“本座……十五歲……”祭壇上的身影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遙遠到近乎虛幻的追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傲然與落寞交織的複雜,“觀地脈崩裂,感星辰隕落……自悟而成。”
他頓了頓,那旋轉的紫光似乎黯淡了一瞬,仿佛在對抗著深淵意誌對這份記憶的侵蝕。
“西風家族……傳承千年……此技……再無人悟得…本座十五歲悟道了真諦…”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比,像是在為一段早已湮滅的輝煌敲響最後的喪鐘。
這《徹地釘》,是他作為“西風赤月”這個人,曾經存在過的最璀璨、也最孤獨的證明。
他看著離歌,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冊子,穿透了離歌的身體,直視著他體內流淌的、屬於自己的那份骨血與天賦。
“拿著它……離開這裡。”西風赤月赤月惡魔)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決絕,如同斬斷最後一絲牽絆的利刃。
“這……是我作為‘父親’……唯一……能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