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澈在此次浪潮過後的呢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離歌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那“烈”字白幡的預視景象,像冰錐刺穿了他瞬間的溫存。
“什麼?!”早已釋放自己的離歌,滑翔動作猛然僵住,沸騰的熱血瞬間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與難以置信的驚悸。
他撐起身,緊緊盯著星澈因預視而略顯失焦的左眼,“你看到了什麼?烈九元帥…他怎麼了?!”
星澈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眸裡盛滿了巨大的悲慟和尚未散去的驚悸。
她急促地喘息著,斷斷續續地將看到的送葬景象描述出來:鋪天蓋地的白幡、花圈如海、數十萬沉默而哀傷的送葬人群,最前方那身著君王服飾的身影,以及兩個披麻戴孝、身姿曼妙卻透骨悲傷的年輕婦人……還有那觸目驚心的巨大“烈”字。
“……烈九元帥隕落了?那是我唯一的恩師!他教給我的太多了......”離歌的聲音乾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巨大的衝擊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烈九!那個如同山嶽般巍峨,如同戰神般守護著比奇,守護著他們所有人的元帥!
一股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
雲裳夫人!蘭芝夫人!淩嶽!還有無涯、雪妹他們……
預視中的那兩個婦人,定是花令儀的母親和二媽無疑!如果元帥隕落了,她們該是何等的絕望!
“走,隨我去比奇!”離歌再無半分旖旎心思,猛地翻身下床,動作快如閃電。
他以驚人的速度重新套上那身冰冷沉重的天魔神甲,每一片甲葉碰撞的聲音都帶著一種急迫的悲鳴。
他迅速為還在顫抖的星澈整理好淩亂的月白道袍,扶正她微歪的白玉蓮花冠。
星澈也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緊緊抓住離歌的手臂,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離歌毫不猶豫地撕開了那張通往比奇城的傳送符咒。空間波動劇烈震蕩,瞬間吞噬了樹屋內殘留的最後一絲溫存氣息。
嗡——!
傳送的光芒散去,比奇城那熟悉卻又徹底陌生的景象撞入眼簾。
他們出現的地方,恰好是通往比奇皇城主乾道的側翼。然而此刻,眼前哪裡還是昔日繁華的比奇?
白。
觸目所及,天地間隻剩下一種顏色——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的白。
巨大的城牆如同披上了素縞,厚重的城磚被層層疊疊的白布覆蓋,每一處垛口都垂掛著長長的、寫著巨大黑色“奠”字和“烈”字的白幡。風,嗚咽著卷過,吹動無數白幡獵獵作響,如同天地同悲的慟哭。
城內的景象更是震撼人心。
一條由無儘哀傷彙聚而成的白色長河,正緩緩流淌在比奇的主乾道上。
最前方,是比奇的君王。
他並未乘坐龍輦,而是身著最莊重的玄黑袞服,外罩素白麻衣,親自步行,手捧一方覆蓋著明黃綢緞的靈位,每一步都沉重如山。他的臉上寫滿了痛失國柱的悲愴與一個王朝麵對巨大損失時的茫然。
緊隨其後的,正是離歌在預視中看到的那兩道身影。
左邊是齊雲裳夫人。
她穿著一身粗糙的麻衣孝服,曾經明豔如火的容顏此刻蒼白如紙,毫無血色。那雙曾燃燒著烈焰、叱吒風雲的美眸,此刻隻剩下空洞的死寂和乾涸的淚痕。
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隻是機械地、踉蹌地走著,若非旁邊一位同樣披麻戴孝、雙眼紅腫如桃的侍女小玉)死死攙扶,她隨時可能倒下。她的懷中,緊緊抱著一件東西——那是烈九元帥破碎、染血、最終化為齏粉消散前所穿的天魔神甲殘存的最大一片肩甲,上麵依稀還能看到猙獰的裂痕與暗沉的血漬。
她抱著它,如同抱著丈夫最後殘留的溫度。
右邊是周蘭芝夫人。
她的悲痛是另一種形態。
她同樣臉色慘白,但那雙溫婉的眼眸此刻紅腫不堪,淚水如同永不乾涸的溪流,無聲地、洶湧地滑落,浸濕了胸前的麻衣。
她的身體因巨大的悲痛而劇烈顫抖,幾乎無法站穩,被另一邊的克無涯同樣披麻戴孝,臉色灰敗,眼中燃燒著痛苦與仇恨的火焰)和雪妹攙扶著周蘭芝,臉上也是無儘的哀傷,魔力耗儘的虛弱感仍未完全褪去)一左一右攙扶著。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君王手中捧著的靈位,仿佛想穿透那綢緞,再看丈夫一眼。
在她們身後,是沉默行進、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送葬大軍。
數十萬比奇殘存的將士、幸存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皆身披麻衣或臂纏白紗。
沒有震天的哭嚎,隻有一種壓抑到極致的、令人心碎的沉默。這沉默比任何哭聲都更具力量,它承載著整個城池、整個王國、甚至整個人族的巨大悲傷與絕望。
道路兩旁,是堆積如山的白色花圈。紙錢如同被撕碎的月光,被風卷起,漫天飛舞,盤旋著,久久不肯落下,仿佛在挽留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