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段路程,驚蟄依舊固執地抱著璃月。
當那片熟悉的、被無儘桃林環繞的空地終於出現在眼前時,連驚蟄的步伐都似乎帶上了一種近鄉情怯的鄭重。
小院靜靜地坐落在那裡,仿佛二十五年的時光並未流逝。籬笆上爬滿了開著淡紫色小花的藤蔓,院門虛掩著。
驚蟄抱著璃月,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瞬間,璃月的好奇心被提升到了頂點,甚至連掙紮都忘了。
“好美啊!”她睜大了那雙紫眸,打量著這個被驚蟄稱為“家”的地方。
院子裡沒有雞鴨鵝犬的喧鬨,隻有一種極致的寧靜與雅致。
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被人巧妙地引入院內,蜿蜒流過幾塊光滑的巨石,發出淙淙的悅耳水聲,最終彙入角落一個小巧的蓮花池,池中幾尾色彩斑斕的靈魚悠然擺尾。
一架秋千掛在最粗壯的那棵桃樹下,座椅是光滑的墨玉石,上麵鋪著厚厚的、依舊柔軟的雪白獸皮墊子,隨風輕輕晃動。旁邊還有一個以白玉石精心壘砌的小小平台,上麵放著一套紫砂茶具,仿佛主人剛剛離去。
另一側,開辟出了一小片規整的菜畦,裡麵生長的卻不是尋常蔬菜,而是幾種散發著淡淡光暈和清香的靈草仙葩,為這院落增添了幾分生機與仙氣。
整個院子每一處細節都透著用心,充滿了濃鬱的生活氣息和……一種讓她心跳加速的、難以言喻的濃情蜜意。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深刻入骨的愛戀。
這地方……太合她的心意了!仿佛就是她夢中才會出現的、完美契合她所有隱秘渴望的世外桃源!
“放我下來……”璃月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渴望,“我保證,我絕對不跑!我……我好喜歡這裡!”她甚至下意識地舉起了三根手指,做出了發誓的姿態,眼神亮晶晶地看著驚蟄,充滿了懇求。
驚蟄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隻屬於“月兒”的光彩。
他小心翼翼地、幾乎是虔誠地將她放在了地上。
雙腳一沾地,璃月就像一隻被放出籠子的雀鳥,忘記了傷痛,忘記了疑惑,迫不及待地、帶著幾分雀躍地探索起來。
“真的,真的好美我!這就是瘋子和那個月兒的家嗎?”她摸摸那光滑的秋千繩,撩撥一下冰涼的溪水,俯身輕嗅那靈草的異香……最後,她忍不住坐上了那墨玉石秋千,輕輕一蹬,秋千便帶著她微微蕩起。
微風拂過,吹起她散落的發絲和飄落的桃花瓣。
“這才是家,應該有的味道......”她眯起眼,感受著這份寧靜與美好,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在悄然融化。‘如果……如果這裡真的是我的家……好像……真的不錯……’一個荒謬而危險的念頭再次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她甚至開始想象,和那個“瘋子”在這裡生活的情景……臉上不禁有些發燙。
驚蟄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臉上罕見地流露出這般輕鬆甚至帶著點嬌憨的神態,紫眸中盈滿了近乎貪婪的溫柔和懷念。
他低聲道:“月兒,你先玩,我進去收拾一下。走的時候,把被褥都收起來了,怕落了灰。”
璃月隨意地點點頭,心思已經完全被這個小院子吸引,甚至沒留意到他話裡“走的時候”這個時間狀語所隱含的深意。
驚蟄轉身走進了那間雅致的廂房。
璃月蕩著秋千,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飛。
“這秋千真舒服啊……墨玉石沁涼的溫度透過柔軟的獸皮傳來,恰到好處呀。”
“這溪水聲真好聽呀,不像將軍府裡引來的活水,總是帶著點人工雕琢的死板氣息……”
她的目光流連在這小院的每一處細節上,心底那份莫名的喜愛和熟悉感越來越濃。
這裡的一切都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雅致和精心打理的痕跡,每一處都仿佛是為了極致的生活享受和情感寄托而設。
看著看著,她的眼神微微黯淡下來,一絲難以言喻的澀然爬上心頭。
這裡,和比奇城裡那座恢弘卻冰冷的將軍府,簡直是兩個世界。
在將軍府,她是正妻璃月夫人,地位尊崇,仆從如雲。可那又怎樣?
她的院落寬敞卻空曠,陳設奢華卻毫無生氣。沙風除了必要的公開場合需要她這位“正妻”陪同出席,以維持家庭和睦、地位穩固的表象之外,一年到頭也難得踏進她的院子幾次。
他有他寵愛的三個美妾,各有各的院落,各有各的熱鬨。
而她那裡,永遠是將軍府裡最安靜、最規矩,也最……無人問津的角落。
她更像一個被供奉起來的高貴擺設,一個用來彰顯沙風將軍不僅武功赫赫而且家庭“美滿”的工具。
那些妾室偶爾相遇時表麵恭敬實則暗含憐憫或嘲諷的眼神,下人們背後小心翼翼的議論,長夜獨守空房時聽到遠處彆的院落傳來的隱約笙歌……這一切都像細密的針,無聲地刺穿著她早已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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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隻能用更冷的姿態、更刻苦的修煉來武裝自己,將自己深深埋藏在“刺客宗師”和“將軍夫人”的麵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