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聲零星地在廠區裡響起，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和家家戶戶飄出的飯菜香。年關將至，紅星機床廠家屬院裡洋溢著忙碌而喜慶的氣氛。
陳遇一家剛吃過早飯，母親就開始張羅著準備年貨。父親看著院子裡那三條用網兜養在水盆裡的大鯉魚，若有所思地說：今天得把魚給你舅舅送去了，再放就不新鮮了。
母親擦著手從廚房出來：是該送去了。衛國上次那麼破費給遇兒買魚竿，咱們也沒什麼好回禮的，這自己釣的野生鯉魚最是心意。她轉頭看向正在收拾書包的陳遇，遇兒，你和小莉一起去吧？她昨天還說想去市裡買點參考書。
陳遇點點頭：好，我去叫她。
莉莉聽說要去市裡給舅舅送魚，眼睛立刻亮了：等我一下，我把我媽做的臘腸也帶些給舅媽！她飛快地跑回家，不一會兒就提著一個布兜出來，裡麵裝著好幾串紅彤彤的臘腸。
父親已經把那兩條最大的鯉魚用濕稻草包好，外麵又裹了一層厚厚的報紙，裝在竹籃裡。路上小心些，彆把魚弄壞了。他仔細叮囑著，這冰天雪地的，路滑。
兩人提著年貨來到廠區門口的公交車站。寒風凜冽，等車的人都不停地跺著腳。莉莉把圍巾又裹緊了些，看著竹籃裡還在微微動彈的魚：舅舅他們看到這魚，一定很高興。
公交車在雪地上緩慢地行駛著，車窗上結了一層薄冰。陳遇用手指在上麵畫著圖案，莉莉則小心地護著腳下的竹籃，生怕魚被擠壞了。
到了市委大院門口，警衛已經認識陳遇了，笑著打招呼：又來給你舅舅送好東西了？
陳遇也笑著回應：自己釣的魚，給舅舅嘗嘗鮮。
舅舅一家正在準備過小年，見到他們來了，都十分高興。舅媽看到那兩條大鯉魚，驚訝得合不攏嘴：哎喲！這麼大的鯉魚！還是野生的！這得有多重啊？
一條三斤二兩，一條三斤半。陳遇準確地說出重量，昨天剛釣的。
毛蛋圍著魚直轉悠：可以啊表弟！這冰釣技術快趕上我了！他嘴上這麼說，眼裡卻滿是佩服。
舅舅仔細看著魚：這魚好，鱗片完整，眼睛清亮，是上好的野生鯉魚。他拍拍陳遇的肩膀，你們有心了。這比市場上買的好多了。
莉莉又把臘腸拿出來：阿姨，這是我媽自己做的，讓您嘗嘗。
舅媽接過臘腸，聞了聞：真香！你媽手藝真好。今天就在這兒吃午飯，我正好把這魚做了。
舅媽堅持要留他們吃午飯，很快就係上圍裙進了廚房。毛蛋拉著陳遇看他新淘來的釣具雜誌，莉莉則幫舅媽打下手。
廚房裡飄出陣陣香氣，舅媽的手藝確實了得。一條魚做了糖醋鯉魚，另一條做了清蒸魚，還炒了幾個家常菜。那臘腸也切了一盤，蒸得油光發亮。
吃飯時，舅舅特彆開心，還開了瓶白酒，給陳遇也倒了一小杯：來，遇兒，今天小年，陪舅舅喝一點。
陳遇有些猶豫，看向舅媽。
舅媽笑著說：少喝一點沒事，過年嘛。
舅舅舉杯，語氣感慨：這自己釣的魚，味道就是不一樣。讓我想起小時候，跟你爸還有你林叔，經常去河邊釣魚。那會兒物資匱乏，能釣上條魚就是改善生活了。他抿了一口酒，現在條件好了，但這種自己勞動得來的收獲，才是最珍貴的。
毛蛋一邊大口吃著魚，一邊說：爸，你是沒看見，表弟現在釣魚可厲害了，那技術，那耐心，比我強多了。
舅舅滿意地點頭：好啊，技術好更要用在正道上。就像你學習好，將來才能有更大的作為。
吃完飯，舅舅拿出兩個紅包，硬塞給陳遇和莉莉：拿著，壓歲錢。買點喜歡的書和文具。
兩人推辭不過，隻好收下。舅舅又對陳遇說：你爸媽不容易，培養出你這麼好的孩子。你要繼續努力，不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回去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公交車在積雪的路上緩慢行駛，車廂裡卻很溫暖。莉莉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輕聲說：舅舅一家人真好。
嗯。陳遇點頭，他們一直很照顧我們。
莉莉從口袋裡掏出紅包，小心地摸著：我要用這錢買那套《中學生數理化叢書》，聽說很有用。
我可能買些釣魚方麵的書。陳遇說，多學學技術。
公交車到站時，天已經快黑了。廠區裡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不時傳來歡聲笑語。兩人踩著積雪往家走，在院子門口道彆。
陳遇回到家，父母正在包餃子。母親看到他，笑著問：送到了？你舅舅他們高興吧？
很高興。陳遇把舅舅給的紅包拿出來，舅舅非要給壓歲錢。
父親點點頭：你舅舅就是這樣，重情義。他手下不停，靈巧地捏出一個漂亮的餃子，這魚送得值，情誼比什麼都重要。
母親包著餃子，忽然說：說起來，小莉那孩子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今天還特意帶了臘腸去。
父親笑了笑：林家教養好，小莉又聰明又懂事，將來肯定有出息。
兩人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陳遇一眼。
陳遇假裝沒看見，幫忙擀餃子皮。心裡卻想起今天在舅舅家，舅媽拉著莉莉的手說以後常來玩，舅舅看著他們時那種欣慰的眼神。大人們的心思，他其實都明白。
晚上，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餃子。電視裡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的重播，雖然已經看過，但還是看得津津有味。父親難得地多喝了兩杯，話也多了起來：今年這個年，過得踏實。遇兒考得好，又這麼懂事，咱們家的日子，是越來越有奔頭了。
窗外，鞭炮聲此起彼伏，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出絢麗的光芒。陳遇看著父母欣慰的笑容，想起舅舅一家的熱情，還有莉莉亮晶晶的眼睛，心裡暖暖的。
這個年關，因為幾條自己釣的魚，串起了太多的情誼和溫暖。而這份質樸的心意，比任何昂貴的禮物都更加珍貴。它連接著過去與現在，聯係著親情與友情，也在兩個少年心中，種下了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飄落，覆蓋了大地，卻覆蓋不住人間煙火氣，覆蓋不住那份在寒冬裡愈發溫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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