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場比賽結束的短暫休整期,琵琶湖畔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粘稠的、令人不安的寂靜。對於旭遇戰隊而言,趙猛那尾壓哨巨物帶來的狂喜餘溫尚未完全散去,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憂慮便已悄然爬上心頭,如同湖底深處悄然蔓延的水草。老韓教練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緊繃,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看似平靜的湖麵和岸上忙碌的人群。周凱則不停地搓著手,湊到老韓身邊,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
韓教練,不對勁,絕對不對勁。小鬼子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一個垃圾釣位沒按死我們,他們肯定還有後手!我這右眼皮從抽簽前就一直跳到現在。
老韓從鼻孔裡哼出一股粗氣,像是壓抑著怒火的公牛:老子打過的比賽,比這幫小崽子吃過的魚都多!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見多了!告訴趙猛和劉星,都給老子把皮繃緊點!接下來,怕是還有硬仗要打!
他的預感,很快成為了殘酷的現實。
下半場的抽簽儀式,在一片看似公正嚴明的氛圍中進行。當組委會工作人員用那抑揚頓挫的日語念出旭遇戰隊,劉星,a區,第7號釣位時,站在隊員中的劉星,臉色瞬間白了一下。他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標注得密密麻麻的琵琶湖分區地圖,手指顫抖地找到a7的位置——那是一片靠近主流河道入口、水流湍急得如同沸騰開水般的區域,巨大的流速差使得任何精細的擬餌操控都近乎癡人說夢,被當地釣手戲稱為洗衣機滾桶。
緊接著,旭遇戰隊,趙猛,c區,第22號釣位的結果,更是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c22,緊鄰繁忙的旅遊船隻主航道!這意味著,趙猛將不得不麵對幾乎不間斷的引擎轟鳴、以及大型船隻駛過時掀起的、足以讓路亞艇像片樹葉般劇烈搖晃的波浪!
操!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周凱也忍不住低罵出聲,拳頭狠狠砸在旁邊的欄杆上,一個死位不夠,還來個鬨位!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裡整啊!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了嗎?
老韓教練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那是一種近乎狂暴的陰沉,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刮刀,死死盯住不遠處日利戰隊休息區那幾個麵帶得意笑容的隊員和領隊,以及那個站在組委會成員中間、神色看似平靜,眼底卻藏著一絲狡黠的副部長。
他強壓下幾乎要衝過去理論的衝動,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在胸腔裡滾動,發出如同風箱般的聲音。他轉向自己麾下的隊員們,聲音因為極致的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都看到了嗎?狗娘養的!這就是他們怕了!怕我們了!隻能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他低吼著,目光逐一掃過趙猛、劉星和其他隊員,但是!你們給老子記住!站在這裡,你們代表的是‘旭遇’!是中國釣手!骨頭,不能軟!脊梁,不能彎!他們越是想看我們趴下,我們越要站直了!站得比誰都挺!趙猛!劉星!告訴老子,有沒有種在垃圾堆裡刨出金子來?!
趙猛被老韓這近乎咆哮的激勵激得熱血上湧,脖子一梗,雙眼赤紅,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孤狼,幾乎是嘶吼著回應:有!韓教練!鬨區怎麼了?俺趙猛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就當是給俺的‘掠食者·破浪’開光洗禮了!看誰先扛不住!
劉星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他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他用力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韓教練,我會想辦法。水流再急,總有相對平緩的縫隙。我不會放棄。
就在老韓教練給隊員們打氣的同時,張偉布下的信息網絡,如同隱藏在陰影中的蛛網,開始全力震動。兩名身著便裝、看似普通工作人員的信息員,借助人群的掩護,悄然調整著隱藏在背包或設備箱中的高性能定向收音設備的天線角度,聚焦向日利休息區和那位副部長的方向。另一組人,則利用偽裝成普通攝影配件的微型高清攝像頭,遠程監控著湖麵上幾艘行跡可疑的船隻動向。
下半場比賽開始的汽笛,如同敲響了另一輪不對稱戰爭的號角。
趙猛駕駛路亞艇,載著隊友,艱難地抵達c區22號釣位。正如預料,這裡簡直就是一片水上鬨市。大型觀光船拖著白色的浪尾,鳴著低沉的汽笛,幾乎是貼著比賽劃定的邊界線駛過;其他賽事的保障艇、媒體船也不時穿梭。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幾乎掩蓋了漁輪出線的細微聲響。更致命的是船隻駛過時掀起的長浪,一波接一波地撞擊著艇身,使得趙猛和隊友必須分出大半精力來維持平衡和調整船向,根本無法進行穩定、精準的拋投和操控。
媽的!這還釣個屁!同船的隊友一邊手忙腳亂地控製著船槳,一邊忍不住抱怨,汗水混著濺起的湖水,從他額頭上滑落。
趙猛咬緊牙關,腮幫子繃得像兩塊鐵疙瘩。他嘗試了幾次拋投,擬餌要麼因為船身晃動而落點偏離目標甚遠,要麼在回收過程中被突如其來的大浪打得失去泳姿。閉嘴!穩住船!他低吼一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嘗試在波浪的間歇期,進行超短距離的快速精準拋投,目標直指岸邊那些大型船隻無法靠近的、相對平靜的岩石縫隙。這無疑是對他技術和耐心的極限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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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劉星在a區洗衣機滾桶裡的掙紮更是艱辛。他選擇的是一枚重量較大的vib震動波擬餌),試圖利用其強大的震動和下沉速度,穿透急流,直擊底層可能藏身的巨物。然而,湍急的水流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攫住擬餌和釣線,讓他感覺像是在拖著一條失控的野馬。每一次操控都異常費力,擬餌的泳姿也完全無法按照他的意願呈現。他幾次嘗試將擬餌送到預想中水流稍緩的礁石背後,都被強大的主流無情地推開。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不是因為炎熱,而是因為持續對抗水流帶來的巨大體力消耗和精神壓力。
反觀日利戰隊的幾名主力隊員,則如同被幸運女神親吻過,所在的釣位風平浪靜,魚情活躍,時不時就能看到他們揚竿中魚的身影,積分穩步攀升,逐漸將與掠食者的差距拉開。更令人憤慨的是,那位組委會副部長,竟然親自乘坐著一艘標識明顯的裁判艇,恰巧長時間地停留在日利隊員釣位的附近,拿著望遠鏡認真觀察,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在旭遇眾人看來,充滿了嘲諷與挑釁。
無恥!簡直太無恥了!周凱在後勤船上,通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把手中的對講機扔進湖裡,這他媽簡直是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
老韓教練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那艘裁判艇,眼神冰冷得如同琵琶湖最深處的寒水。他放在船舷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攥得發白。
然而,隱藏在平靜水麵下的較量,往往決定著最終的勝負。
張偉信息小組的耐心和專業技術,終於在比賽進行到下半場中段時,收獲了決定性的成果!一名信息員佩戴的隱形耳麥中,傳來了經過實時降噪和解密處理後的、斷斷續續卻內容驚悚的對話片段:
一個略顯急促的男聲,日語):……目標c22,波浪乾擾效果不佳……目標仍在堅持作釣……請求執行b計劃,近距離施壓……
另一個冷靜些的男聲,來自那艘可疑快艇):收到。保持監視。時機合適時,我們會靠近,製造一些……嗯,‘意外’的親密接觸。注意,把握好尺度,看起來要像意外……
b計劃?親密接觸?負責監聽的信息員瞳孔驟縮,立刻將這段關鍵音頻連同聲紋初步分析報告,通過加密信道緊急發送給了坐鎮後方的張偉和老韓教練。
他們瘋了?!想撞船?!老韓教練收到消息的瞬間,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震怒之下,一拳狠狠砸在麵前的操控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引得周圍其他工作人員紛紛側目。
周凱更是嚇得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韓教練!這……這是要出人命的!必須立刻阻止他們!
慌什麼!老韓教練畢竟是經曆過風浪的老兵,短暫的震驚後,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他一把抓過加密衛星電話,聯係上陳遇,語速極快卻清晰地彙報了情況,……情況就是這樣,對方狗急跳牆,可能要動用極端手段!
電話那頭,陳遇沉默了兩秒鐘,這短暫的寂靜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隨即,他冰冷而沉穩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知道了。偉哥那邊證據固定得如何?
音頻和部分遠景視頻已經獲取,那艘快艇的實時位置和特征也已鎖定。張偉的聲音切入頻道,同樣冷靜得不帶一絲感情。
好!陳遇的聲音斬釘截鐵,立刻啟動應急方案!將所有證據——包括釣位操縱的間接證據和這次危險乾擾的直接證據,通過我們預設的、絕對安全的‘匿名’渠道,同時提交給賽事最高組委會、國際路亞運動聯合會紀律委員會,以及……我在日本警視廳刑事部門的那位老朋友。注意,提交方式要巧妙,既要引起高度重視,又要保護好我們的信息源。另外,通知我們所有的隨隊安保人員,最高級彆警戒!確保隊員人身安全是第一位!那艘快艇一旦有任何危險動作,允許他們采取一切必要手段進行防衛,並第一時間向當地警方報案!要鬨,就把事情鬨大!
明白!張偉和老韓教練異口同聲。
就在張偉小組如同精密的瑞士鐘表般開始執行指令時,琵琶湖上的危險已然降臨!
那艘之前一直遊弋在遠處、偽裝成普通觀光艇的快艇,突然引擎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船頭猛地抬起,以一種絕非正常航行的、充滿惡意的角度,加足馬力,徑直朝著趙猛所在的賽艇猛衝過來!船體劈開湖麵,帶起一道囂張而淩厲的白色尾跡,目標明確——就是要利用高速近距離通過時產生的巨大尾浪和吸力,將趙猛那艘相對小巧的路亞艇掀翻或是徹底衝離釣位!
猛子!小心!右邊!狗日的衝你來了!老韓教練在通訊器裡的吼聲,因為極致的緊張而顯得有些失真破裂!
趙猛在對方引擎聲變調的瞬間就已警覺,他猛地回頭,看到那艘如同脫韁野馬般衝來的快艇,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一股混合著憤怒、震驚和本能恐懼的情緒瞬間攫住了他!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猛打方向盤,規避這顯而易見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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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就在他的目光掃過水麵,準備轉向逃開的最後一刹那,眼角的餘光,在水下那片因為快艇逼近而略顯渾濁的水域邊緣,猛地捕捉到了一抹熟悉得讓他心跳驟停的古銅色陰影!那流暢而龐大的輪廓,那沉穩的遊弋姿態……是魚!而且極有可能是和上半場那條巨物同一級彆,甚至更大的家夥!它就藏在快艇造成的混亂水流邊緣,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乾擾驚動,正要擺尾離開!
電光火石之間,趙猛的腦子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瘋狂打架!一個在尖叫著讓他快跑,保命要緊!另一個,則是這幾個月來,老韓教練的怒罵、程老爺子的教誨、陳遇的期望、以及身為掠食者隊長的責任與驕傲,彙聚成的一聲更加震耳欲聾的咆哮——不能退!退了,就正中了這幫雜碎的下懷!退了,這尾可能決定比賽走向的巨物就將失之交臂!退了,旭遇的脊梁就彎了!
操他媽的!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勁和決絕,如同火山般從趙猛心底噴發!他非但沒有轉向規避,反而迎著那艘高速衝來的快艇和它身後翻滾的死亡浪湧,猛地向前一壓竿梢,將那顆自然之息浸泡過的軟餌,以近乎賭博的方式,更加迅猛地收向那抹即將消失的陰影!同時,他對著負責駕船的、臉色慘白的隊友,發出了近乎咆哮的指令:穩住!給老子穩住方向!彆動!相信俺!相信咱們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