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邦主任的回應通過加密線路傳來，沉穩有力，帶著國家機器高效運轉時特有的那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收到。陳遇同誌，你們的工作卓有成效，辛苦了。聯合專家組將在六小時內組建完畢並出發前往預定地點。‘龍牙’會負責平台及所有研究樣本、數據的安全轉移與封存。你們技術團隊的任務暫告一段落，立刻進行休整，準備後續的彙報與協同分析。”
命令清晰明確，不容置疑。持續緊繃了數十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神經，在得到這明確的“休整”指令後，一股難以抗拒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地下堡壘內的每一個人。
孫宇第一個撐不住了，他幾乎是從控製台前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機櫃，摘下眼鏡，用力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哀嚎：“老天爺……可算是……能喘口氣了……我感覺我這輩子敲的代碼都沒這幾天多……腦子都快成漿糊了……”
李文博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扶著控製台邊緣，試圖站直，但腿一軟，差點栽倒，幸虧旁邊一個年輕技術員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勉強笑了笑，對扶他的技術員說了聲謝謝，然後看向陳遇，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倦容，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完成任務後的釋然：“陳總，數據……基本都備份完成了，初步的索引也建立了。”
陳遇看著眼前這些和自己一起拚殺、幾乎耗儘心力的夥伴，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欣慰，有感激，更有深深的心疼。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孫宇和李文博的肩膀，想說些什麼，喉嚨卻有些發緊，最終隻是沉聲道：“大家都辛苦了……原地休息，等待下一步指令。”
命令下達，地下堡壘內卻沒有立刻響起歡呼或鬆懈的交談，反而是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許多人幾乎是立刻就靠著設備、牆壁，甚至直接癱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發出了沉重而疲憊的鼾聲或呼吸聲。高強度、高壓力的連續作戰，早已透支了他們的精力。
陳遇自己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他強撐著走到休息區的沙發旁，坐下，將頭向後仰靠在沙發背上，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閃過無數畫麵——碼頭爆炸的雪花屏幕、深海幽藍的光脈、頌西那偏執又絕望的眼神、以及那團在培養槽中脈動的、詭異的“人造鑰匙”核心……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他身邊停下。陳遇睜開眼，看到楊振軍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手裡還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溫水。
“陳總，喝點水。”楊振軍將其中一杯遞給陳遇，自己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他的臉色同樣疲憊，但軍人的堅毅讓他看起來比技術人員們狀態稍好一些。
“謝謝，楊隊。”陳遇接過水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讓他冰冷的手指稍微恢複了一些知覺。他抿了一口水，乾得發痛的喉嚨得到了一絲滋潤。
“外麵……都處理好了？”陳遇問道，聲音依舊有些沙啞。
楊振軍點了點頭：“‘龍牙’效率很高，平台已經完全控製，犧牲的‘礁石’同誌遺體已經妥善安置，準備隨第一批撤離人員轉運。頌西和他那幾個還在昏迷中的手下，也被嚴密看管起來。濱城那邊，碼頭區的清理和調查還在繼續，但大規模的搜捕行動已經基本結束，幾個關鍵據點都被端掉了，抓了不少小魚小蝦，正在深挖。”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沉重和敬佩：“這次……代價不小，但成果也是決定性的。拔掉了‘信天翁’經營多年的巢穴，拿到了關鍵技術和數據，最重要的是，阻止了一場可能波及巨大的災難。犧牲的同誌們……血沒有白流。”
陳遇沉默地點了點頭，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他想起那個沉默寡言、總是衝在前麵的“山貓”副組長，想起高寒躺在搶救室生死未卜，心頭如同壓著一塊巨石。科技的勝利，往往伴隨著鮮血的代價。
“高組……有消息嗎？”陳遇低聲問。
“剛剛接到指揮部同步的消息，搶救過來了，但傷勢很重，尤其是內臟和顱腦，需要長時間的治療和恢複。”楊振軍的聲音也低沉下去，“他能挺過來，已經是萬幸。”
兩人一時無言，默默地喝著水，享受著這暴風雨後短暫的平靜。
過了一會兒，楊振軍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稍微輕鬆了一些：“對了，金大福那邊剛傳來消息，強子聽說行動成功了，興奮得不行，非說他的‘強效驅鯊避邪定海神針’雖然沒直接用上，但肯定在冥冥中起到了‘氣場鎮壓’的作用，還嚷嚷著要給他的‘神針’申請個‘非物質文化遺產’，順便問問國家能不能給報銷研發經費……”
陳遇聽著這典型的趙強式發言，嘴角忍不住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疲憊卻真實的笑容。這種混不吝的樂觀，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珍貴。“告訴他，經費的事情以後再說，讓他先把餌料研發室被他自己搞亂的賬目整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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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軍也笑了：“我看懸，他那個實驗室，跟遭了劫似的，王靜沒少為這個跟他急眼。”
提到家長裡短，氣氛更加緩和了一些。陳遇靠在沙發上，感受著熱水帶來的暖意，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那個有著溫柔燈光和孩子們笑聲的家。
仿佛心有靈犀，他放在一旁的加密通訊器適時地響起了提示音，屏幕上顯示著林莉的名字，優先級為“家人”。
陳遇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確保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太過疲憊，這才接通了視頻。
屏幕上立刻出現了林莉的臉龐。她似乎清瘦了一些，眼圈有些泛紅，但眼神依舊清澈，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和看到陳遇後的瞬間放鬆。她身後是遇龍苑安全屋熟悉的客廳背景，毛鳳英和趙梅正坐在沙發上，低聲說著什麼，希希趴在地毯上擺弄著他的玩具釣竿，安安則在趙梅懷裡咿咿呀呀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遇哥！”林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努力保持著平靜，“你……你沒事吧？我看新聞說濱城碼頭那邊……還有，你這臉色怎麼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