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食其蜷縮在一艘破舊漁船的底艙,聽著雨水敲打船板的聲音,如同喪鐘般沉悶。船艙裡彌漫著魚腥味和黴味,幾隻老鼠在他腳邊竄來竄去,但他已經無力驅趕。
額頭上的紅紋又開始疼痛,幾乎覆蓋了他半邊臉。自從呂後駕崩、諸呂被除的消息傳來,這詛咒的印記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仿佛在嘲笑他的窮途末路。
辟陽侯,喝點水吧。老船夫遞來一個破陶碗,渾濁的水麵上浮著幾根草屑。
審食其勉強接過,一飲而儘。水裡有股土腥味,但總比乾渴強。他現在已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辟陽侯了,隻是一個逃亡的喪家之犬,連這老船夫都敢用揶揄的語氣稱呼他的爵位。
到南越還要多久?他啞著嗓子問。
老船夫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過了前麵那片蘆葦蕩,就進入南越地界了。侯爺放心,老漢收了金子,一定把您平安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審食其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最後一塊金餅塞給船夫:再快些吧。
船夫咬了下金餅,滿意地塞進懷裡,搖櫓的動作果然勤快了幾分。
審食其重新蜷縮回陰暗處,閉上眼睛。
十五天了,自從呂後在長樂宮薨逝,陳平、周勃就迅速發動政變,將諸呂一網打儘。作為呂後的心腹和情人,他自然也在誅殺名單之上。若不是提前得到消息,恐怕現在他的頭顱已經掛在長安城的城門上了。
雉兒……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胸口一陣刺痛。那個執掌天下十五年的鐵血太後,最終沒能逃過死神的鐮刀。據逃出來的小黃門說,呂後臨終前還緊緊攥著他送給她的玉簪,呼喊著審食其的名字。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打斷了審食其的回憶。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兵器碰撞聲。官爺!小的隻是打魚的,真的沒窩藏逃犯啊!老船夫驚慌的聲音傳來。
審食其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悄悄撥開艙板一條縫,隻見外麵的雨幕中,幾艘戰船將漁船團團圍住,火把的光亮映照出士兵們冰冷的鐵甲。
為首的戰船上,一個身著王服的年輕人負手而立,正是淮南王劉長——劉邦的小兒子,呂後生前最忌憚的諸侯王之一。
劉長一聲令下,士兵們如狼似虎地跳上漁船。
審食其知道躲不過了。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主動推開艙板站了起來。
不必搜了,我在這裡。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劉長眯起眼睛,嘴角慢慢揚起一絲殘忍的哂笑:辟陽侯,彆來無恙?
雨水順著審食其的臉頰流下,混合著額頭上紅紋滲出的血水,在腳下積成一小灘淡紅色的水窪。他挺直腰背,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淮南王親自前來緝拿,真是給審某麵子。
劉長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沒有絲毫溫度:審食其,你可知滿朝文武有多恨你?一個靠女人的裙帶爬上高位的佞幸,也配封侯拜將?他一揮手,拿下!
士兵們一擁而上。審食其沒有反抗,任由他們將自己五花大綁。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反抗也隻是徒勞。
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嗎?劉長湊近他,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臉上,陳丞相和周太尉決定,要將你剁為肉醬,分賜諸侯,以儆效尤。
審食其瞳孔微縮。這個死法,與曆史上嫪毐車裂的結局何其相似。詛咒的輪回,終究還是完成了此輪穿越的閉環。
呂後在天之靈,不會放過你們的。審食其低聲說。
劉長的表情瞬間猙獰,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彆提那個毒婦!她害死我母親,這筆賬我一直記著!
審食其彎下腰,痛苦地乾嘔。劉長的生母確實是呂後害死的,這一點他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