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派出的精銳夜不收,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大同左衛名下那座位於邊境附近的廢棄屯堡。屯堡坐落於兩山夾峙的荒僻處,殘破的土牆在月光下泛著慘白,唯有堡內偶爾驚起的飛鳥,暗示著這裡並非完全死寂。
一連兩日的潛伏觀察,夜不收帶回的消息印證了王賬房的推測。屯堡內確實有人活動的痕跡,並非大規模的駐軍,而是小股人馬,行蹤詭秘。他們觀察到有馱馬在深夜進出堡內,負載的物件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形狀狹長,疑似兵器。更關鍵的是,他們辨認出,前日張誠派出的那名心腹家將,確實進入了此堡,並且至今未出。
“堡內具體有多少人?那批‘貨物’是否還在裡麵?”陳遠盯著沙盤上標注出的屯堡位置,沉聲問道。
“回伯爺,堡內情況不明,對方警惕性極高,布有暗哨,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無法確認具體人數和貨物存量。但可以確定,那裡絕非簡單的廢棄據點,而是一個運作中的秘密樞紐。”負責回報的錦衣衛小旗官答道。
陳遠沉吟不語。情況已經很清楚,張誠利用職權,以“報損”為名,將大批軍械轉移至這處廢棄屯堡,顯然是在繼續進行著某種非法的勾當,很可能是繼永嘉侯之後,另一條軍械走私的渠道。隻是,他的上線是誰?貨物最終流向何處?是塞外部落,還是……其他的勢力?
直接派兵圍剿?容易打草驚蛇,若不能人贓並獲,張誠完全可以推脫是下屬私自行為,甚至可能狗急跳牆,銷毀證據。
繼續監視,等待交易時機?風險太大,一旦軍械被運走,再想追查就難了。
“那個家將還在堡內,說明他們近期必有動作。”陳遠分析道,“或許是在等接貨方,或許是在等一個更安全的時機轉運。”
他思忖片刻,有了決斷:“不能等!必須在他們下次行動時,人贓並獲!”他看向毛驤,“毛指揮,挑選三十名最精銳的好手,由你親自帶隊,秘密潛入屯堡周邊有利地形設伏。再調一隊可靠兵馬,由大同衛指揮使信得過的人率領,在外圍策應,封鎖所有出入道路。一旦堡內有貨物運出,或者有外部人員進入接貨,立刻動手,內外夾擊,務求全殲,擒獲主腦,保住貨物!”
“明白!屬下這就去安排!”毛驤抱拳,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記住,”陳遠叮囑道,“首要目標是那批軍械和張誠的家將,要活的!隻有抓住他們,才能撬開張誠的嘴,挖出他背後的勢力!”
命令迅速下達。錦衣衛的精銳和抽調的部分邊軍,如同精密咬合的齒輪,開始圍繞著那座荒涼的廢棄屯堡悄然運轉起來。
陳遠坐鎮督理衙門,心神卻早已飛到了那片荒山野嶺。他反複推演著各種可能,擔心出現紕漏。張誠既然敢在永嘉侯倒台後頂風作案,必然有其依仗和退路,絕不會束手就擒。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直到第三日深夜,急促的馬蹄聲再次打破了衙門的寧靜。
一名身上帶傷、血跡斑斑的錦衣衛校尉被攙扶進來,正是跟隨毛驤前去設伏的人員之一。
“伯爺……我們,我們中計了!”校尉聲音嘶啞,帶著悲憤,“那屯堡……是個陷阱!”
陳遠心頭猛地一沉:“怎麼回事?毛指揮呢?”
“我們按計劃埋伏了兩天,昨夜子時,果然看到堡內有人押運著十幾輛大車出來,看車轍印,正是重物。毛指揮見時機已到,便發出信號動手。起初很順利,我們截住了車隊,也抓住了幾個活口。但……但就在我們準備清理戰場,進入屯堡搜查時,堡內突然爆炸!火光衝天,靠近堡門的幾個弟兄……都沒能出來!”
爆炸?!陳遠瞳孔驟縮。
“毛指揮當時離得稍遠,被氣浪掀飛,受了些輕傷,無性命之憂。他立刻下令撤退,並派人追擊那些在爆炸前就趁亂逃脫的少數幾人,屬下就是回來報信的!毛指揮說,對方極其狠辣,竟不惜炸毀屯堡,也要毀掉證據,滅我們的口!”
好一個張誠!好一個金蟬脫殼,斷尾求生!
陳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車隊截獲的貨物是什麼?抓住的活口呢?”
“車隊運的不是軍械!”校尉咬牙切齒道,“上麵全是石頭!隻有最上麵一層覆蓋著些破爛兵器做樣子!我們抓住的那幾個,都是些外圍的小嘍囉,一問三不知,顯然是被推出來送死的誘餌!真正的主事者和那批軍械,恐怕早就從其他我們不知道的密道轉移了!”
誘餌!陷阱!爆炸滅口!
張誠此舉,不僅成功轉移了真正的軍械,還差點讓毛驤和數十名錦衣衛精銳葬身火海!其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毒,遠超預料。
陳遠緩緩坐下,手指因用力而關節發白。他低估了對手。張誠並非莽夫,而是一條更懂得隱藏、更善於偽裝的毒蛇。
“毛指揮現在何處?”
“正在清理現場,救治傷員,並擴大搜索範圍,尋找可能存在的密道和其他線索。”
“告訴他,安全第一,若事不可為,先撤回再從長計議。”陳遠沉聲道,“還有,立刻秘密控製張誠!不要讓他得到消息跑了!”
“是!”
校尉領命而去。陳遠獨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著跳動的燭火,心中一片冰寒。
屯堡的爆炸聲,不僅炸碎了找到軍械的希望,也炸醒了他。這場隱藏在邊鎮陽光下的鬥爭,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和複雜。永嘉侯倒了,但滋生出永嘉侯的土壤還在,甚至孕育出了更狡猾、更危險的毒瘤。
張誠必須拿下,那批流失的軍械也必須追回。但經過此事,張誠必然更加警惕,再想找到他的破綻,恐怕更難了。
賬本裡的刀光,第一次正麵交鋒,竟以這樣的方式收場。陳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挫敗與怒火。他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龐大的、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而非一兩個孤立的貪官汙吏。
接下來的路,注定更加艱難。但他沒有退路。
大同的夜空,被遠方屯堡可能還在燃燒的火光映照得微微發紅。那血色,預示著這場暗戰,已進入更加慘烈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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