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城頭的硝煙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振武營黑色的旌旗。街道上,士兵們正在清理瓦礫和血跡,安撫驚魂未定的百姓。鎮守府衙內,朱重八召集了核心將領,氣氛卻比攻城前更加凝重。
“城是打下來了,可這爛攤子,比打城還難收拾。”朱重八揉了揉眉心,看著麵前攤開的和州戶籍、府庫冊子,眉頭緊鎖。
府庫幾乎被蠻子海牙搬空,僅存的糧草隻夠大軍半月之用。城內百姓經此戰亂,十室九空,流離失所者眾多,更兼人心惶惶,對這支新來的“紅巾軍”充滿疑慮。而城外,元廷的報複和周邊其他割據勢力的窺伺,如同懸頂之劍。
“當務之急,是安民、積糧、整軍。”田娃陳遠)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堂前,目光掃過眾人,“和州乃我軍南下第一塊根基,此地若不能穩固,則渡江之功前功儘棄。”
他提出了詳細的方略:
“第一,安民。即刻頒布《安民告示》,宣布廢除元朝部分苛政,三年內減免賦稅,鼓勵流民返鄉,分配無主荒田。由韓老爹牽頭,設立‘惠民藥局’,免費為貧苦百姓和傷兵診治,收攏人心。”
“第二,積糧。嚴查豪強隱匿田畝,清丈土地,按田畝征收糧賦,確保軍需。同時,組織軍中閒時和招募流民,興修水利,墾殖荒田。我觀和州周邊水網密布,可推廣稻麥輪作,並在低窪處試行……呃,老郎中曾說過的‘圩田’之法,圍墾造田,增加產出。”他將後世成熟的圩田技術,再次歸功於虛無的“老郎中”。
“第三,整軍。振武營需儘快補充兵員,以和州本地青壯和降卒中可用者優先。嚴格訓練,汰弱留強。匠作營需立刻選址重建,不僅要修複繳獲的軍械,更要加緊研製威力更大的火器,尤其是便於野戰和攻堅的‘碗口銃’早期火炮)和改良型火箭。”
田娃條理清晰,將千頭萬緒的政務梳理得明明白白。朱重八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大定。
“就按田娃說的辦!”朱重八當即拍板,分派任務,“湯和,你負責城防和治安,招募新兵的事也交給你,給老子把眼睛放亮點,寧缺毋濫!徐達,你負責清丈田畝,征收糧賦,誰敢阻撓,軍法從事!田娃,安民、匠作、還有那個什麼……圩田,都由你總攬!馮先生馮書吏已隨軍南下),你協助田娃,處理文書,頒布政令。”
眾人凜然遵命,各自忙碌開來。
新政的推行並非一帆風順。清丈田畝觸動了本地豪強的利益,暗中抵製、隱瞞田產者不在少數。招募新兵也遇到了阻力,百姓對當兵吃糧仍有顧慮。
一次,湯和帶兵前往一處豪強莊園清查田畝,竟被莊丁持械阻攔,險些爆發衝突。
“他娘的!反了天了!”湯和怒氣衝衝地回來稟報。
朱重八臉色陰沉,就要派兵彈壓。
“重八哥,且慢。”田娃勸阻道,“初來乍到,不宜過度使用武力,恐失民心。此事交給我來處理。”
田娃沒有帶大隊兵馬,隻帶了幾個隨從和馮書吏,親自前往那家豪強府上。他沒有興師問罪,而是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與那家主事人徹夜長談。
田娃口才便給,先是分析天下大勢,指出元廷必亡,群雄並起,唯有依附明主方能保全家族。接著,他又詳細解釋了新政的目的並非與豪強為敵,而是為了穩定地方,保障軍需,最終大家都能受益。他甚至承諾,隻要對方配合清丈,依法納稅,其合法田產仍受保護,家族子弟若有才能,亦可入仕軍中或地方。
一番恩威並施、有理有據的交談,竟說得那家主事人心悅誠服,第二天便主動配合清丈,並捐出了一部分錢糧以助軍資。
此事傳開,其他觀望的豪強見狀,也紛紛轉變態度,新政的推行阻力大減。
在民政之外,田娃投入精力最多的,還是匠作營和軍事改革。
和州匠作營的規模遠超臨濠時期,集中了更多的能工巧匠。田娃親自主持火器研發。他憑借記憶,畫出了碗口銃的粗略結構圖,與經驗豐富的鐵匠反複試驗,調整銃管厚度、口徑和火藥配比。雖然初期炸膛事故頻發,但在田娃強調的嚴格質量管控和不斷改進下,第一批能夠安全發射、威力可觀的火銃終於試製成功!
同時,他對振武營的訓練也提出了更高要求。他編寫了更加係統的練兵操典,強調小隊戰術配合、旗語通訊和野外生存。他甚至開始嘗試建立簡單的參謀體係,選拔識文斷字、頭腦靈活的軍官,跟隨他學習地圖作業和戰術推演,為未來更大規模的戰爭做準備。
陳遠知道,冷兵器時代正在走向尾聲,火器的運用將逐漸改變戰爭形態。他必須搶在所有人前麵,為朱重八打造出一支兼具冷熱兵器、擁有先進戰術思想的近代化雛形軍隊。這,才是他們未來爭霸天下最核心的競爭力。
數月之後,和州麵貌煥然一新。城牆得到加固,城內秩序井然,流民逐漸回歸,田野裡新墾的圩田長出了綠油油的秧苗。振武營兵力擴充至五千,裝備了大量改良後的刀槍弓弩以及數十門新式碗口銃,士氣高昂,訓練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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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朱重八與田娃再次登上和州城頭。放眼望去,江水奔流,田野青翠,軍營肅穆。
“田娃,”朱重八感慨道,“回想當年在太平鄉破廟裡,你我幾人饑寒交迫,何曾想過能有今日?”
田娃微微一笑:“重八哥天命所歸,自有神助。我等不過順勢而為。”
“不,”朱重八搖頭,目光深沉地看著田娃,“若非有你田娃,我朱重八或許早已餓死溝壑,絕無今日局麵。你的功勞,我心裡清楚。”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如今我們雖據有和州,看似穩固,但元廷調集大軍,由丞相脫脫親自督師,號稱百萬,已逼近集慶南京)。西麵徐壽輝、東麵張士誠,皆非善類。下一步,我們該何去何從?”
田娃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和州隻是跳板,未來的戰略方向,將決定他們這個集團的生死存亡。
他指向西南方向,目光銳利如刀:
“重八哥,集慶南京)乃虎踞龍蟠之地,帝王之資!元廷大軍雖眾,但脫脫遠離中樞,內部傾軋,糧草不繼,其勢雖猛,卻難持久。徐壽輝雖據上遊,然其部眾雜亂,號令不一。張士誠偏安一隅,不足為慮。”
“我軍新得和州,士氣正盛,裝備精良。當趁元軍主力被牽製於集慶之際,揮師西進,先取太平當塗),鞏固江防,再圖集慶!隻要拿下集慶,則江南半壁在手,大勢可成!”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代表集慶的位置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朱重八看著地圖,眼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集慶!那是多少英雄夢寐以求的帝王之基!
“好!”朱重八重重一拳砸在牆垛上,震落些許灰塵,“就先取太平,再下集慶!這江南的萬裡江山,該換換主人了!”
潛龍已深入大江,利爪磨礪一新。下一步,便是雷霆出擊,在這群雄逐鹿的亂世,撕開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而田娃那超越時代的戰略眼光和軍工才能,必將在這更加波瀾壯闊的征程中,發揮出決定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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