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內府庫區歸來,田娃心中已如明鏡般透亮。那永昌庫小太監腕上的玉鐲,絕不是一個偶然。它像黑暗中的一點螢火,清晰地標示出一條通往真相的路徑。然而,這條路徑布滿荊棘,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他並未急於行動,深知此刻必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他一麵如常處理工部與寶鈔提舉司的公務,尤其是對寶鈔的印製更是嚴加督查,擺出一副全副心神皆係於此的姿態;另一麵,則通過絕對可靠的渠道,將調查的指令悄然傳遞下去。
他派出的,是早年軍中追隨他、如今在京城三教九流中皆有門路的舊部。這些人忠誠可靠,行事隱秘,最擅長的便是從市井街巷中挖掘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們的目標明確:查明那個佩戴玉鐲的永昌庫低階宦官的身份、背景、人際關係,尤其是他與掌作太監王德,以及已死的炭商邱大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係。
等待是煎熬的。田娃表麵上鎮定自若,甚至在一次小範圍的朝會上,麵對某些官員旁敲側擊的詢問,他也隻將話題引向寶鈔進展與火藥作案的“遺憾”,對永昌庫隻字不提。他知道,此刻沉默是最好的保護色。
數日後,消息終於傳回。效率之高,讓田娃都有些意外。
“伯爺,查清了。”親隨深夜入府,在書房中低聲稟報,“那小子名叫小祿子,本是北直隸逃難來的孤兒,淨身後入宮,因無根無基,又不懂巴結,一直被打發在永昌庫這等冷僻地方做些灑掃搬運的雜役。平日裡沉默寡言,看著老實。”
“那玉鐲呢?”田娃最關心這個。
“來源蹊蹺。”親隨道,“據與他同住一屋的小太監說,約莫是兩三個月前,小祿子突然闊綽起來,不僅換了新鞋,偶爾還能弄到些宮外的零嘴分與眾人。問起來,他隻說是老家來了遠親,接濟了些。那玉鐲,也是那時開始戴的,平日藏得嚴實,那日怕是急著當差,才露了出來。”
“遠親?”田娃冷笑,“他一個孤兒,哪來的遠親?可查到他與王德有無往來?”
“明麵上看不出。王德是火藥作的掌作,與小祿子所在的永昌庫並無直接統屬關係。但……”親隨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們的人使了銀子,從一個常往永昌庫送廢棄物料的老火者年老低級宦官)口中套出話,約莫在邱大死前半個月,曾親眼看見王德在永昌庫後牆的僻靜處,與小祿子低聲交談過片刻,還塞了什麼東西給他。當時隻以為是尋常吩咐,未在意。”
“果然!”田娃眼中精光一閃。王德與小祿子有接觸!這幾乎坐實了永昌庫與王德、邱大這條盜賣鏈條的關聯。王德利用職權或人脈,從永昌庫弄出東西,由小祿子這類內應協助夾帶,再通過邱大銷贓。那小祿子的“闊綽”和玉鐲,便是贓款的一部分!
“還有一事,”親隨補充道,“我們順著邱大那條線,暗查了他常去的幾家當鋪和古玩店。其中一家‘聚寶齋’的老板,在邱大死後便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我們的人扮作買家,旁敲側擊,那老板雖未明說,但言語間透出,邱大前幾個月確實陸續出手過幾件宮造器皿,做工精致,不似民間所有。其中……似乎就有一對成色不錯的青玉鐲。”
線索至此,已然串聯起來!小祿子利用永昌庫管理疏漏,竊取宮中物品,由王德居中聯絡,交由邱大在外銷贓。三人坐地分贓。而爭執的起因,很可能是邱大欲壑難填,或是發現了更值錢的東西比如那些可能導致爆炸的危險品),想要獨吞或索要更多,導致內部分裂。王德與小祿子恐事情敗露,遂起了殺心,利用火藥作事故,製造混亂,借機除掉邱大!而王德之後的“病重”,恐怕也是裝瘋賣傻,或是被同夥滅口未遂?
田娃在書房中踱步,心潮起伏。真相似乎已近在咫尺。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小祿子一個低階宦官,如何能屢次從永昌庫將物品成功夾帶出來?他必有同夥,或者,永昌庫的管理層中,有人默許甚至參與了此事!那個看似不起眼的永昌庫,其水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現在,小祿子成了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隻要撬開他的嘴,不僅能坐實盜賣之罪,更可能揪出背後的保護傘,甚至解開爆炸案的最終謎底。
然而,如何動他?小祿子身在宮內,受內官監管轄。沒有確鑿證據和內府的配合,外臣根本無法直接審問一個宦官。
田娃沉思良久,目光再次投向那紫禁城的重重宮闕。他知道,是時候再次麵聖了。這一次,他手中掌握的線索,足以讓皇帝相信,火藥作案的背後,隱藏著一條侵蝕帝國肌體的蛀蟲。他需要皇帝的授權,需要一把能夠直插內府的“尚方寶劍”。
他鋪開紙張,開始草擬一份密奏。這一次,他要將永昌庫、玉鐲、小祿子、王德、邱大之間的關聯,條分縷析,直陳禦前。他相信,以朱元璋對貪汙腐敗的深惡痛絕,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
窗外,夜色深沉。田娃仿佛已經看到,一場針對內府的雷霆風暴,即將因他這份奏疏而降臨。而他自己,也將在這場風暴中,迎來最終的審判或是解脫。他深吸一口氣,提筆蘸墨,字字千鈞。
喜歡我的發小是朱元璋請大家收藏:()我的發小是朱元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