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王德、小祿子的命運,在朱元璋盛怒的旨意下達時便已注定。詔獄之內,想必已是腥風血雨。淩遲、戮屍、抄家、流放……皇帝用最酷烈的方式,宣泄著對貪腐和玩忽職守的滔天怒火,也以此震懾所有心懷不軌之人。
旨意明發,朝野震動。誰也沒想到,一場看似意外的火藥作爆炸,竟牽扯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內府盜賣大案。一時間,彈劾內官監、指責內府管理疏漏的奏章雪片般飛入通政司。往日與馮保、王德稍有往來的官員,無不噤若寒蟬,極力撇清關係。
田娃因查案有功,雖未被明旨褒獎,但皇帝那句“由你,田娃,會同戶部、都察院,給咱擬定一個章程出來”的口諭,已明確無誤地賦予了他在整頓內府事務上的權責。這既是信任,也是將他更進一步推向風口浪尖。
他深知此事敏感,內府乃皇帝家奴掌管之地,外臣插手極易惹來猜忌。故而,在接到口諭後,他並未立刻大張旗鼓,而是先行閉門,結合自己對後世管理製度的一些模糊認知與當前大明的實際情況,草擬了一份《整飭內府庫藏條陳》。
條陳中,他並未觸及內官的人事任免核心,而是著重於技術和管理層麵的革新:
其一,確立“賬、物、鑰”三分立製度。庫房簿冊由文書官記錄,實物由守庫宦官看管,鑰匙則由另一名官員或指定宦官掌管,三者互相監督,領取物資需三方核對畫押。
其二,建立定期盤查與突擊抽查相結合的製度。除年終大計外,由戶部、工部、都察院選派官員組成聯合稽查小組,可不定期抽檢任何內府庫房。
其三,嚴格“汰換”與“損耗”流程。所有報損、汰換物品,需由聯合小組勘驗確認,並明確記錄去向、處置方式,杜絕以“廢料”之名行盜賣之實。
其四,規範物料入庫標準與分類存放,尤其對易燃、易爆、有毒等危險物品,設立專庫,嚴格管理,明確標識。
草案初成,田娃並未獨斷,而是先私下拜訪了劉伯溫,以其老成謀國之才,請教條陳是否穩妥,有無觸犯禁忌之處。劉伯溫仔細閱後,沉吟良久,隻提點了一句:“法度甚好,然執行之人尤為關鍵。內官與外臣,需得平衡,陛下聖心,尤須體察。”
田娃心領神會,謝過劉伯溫。隨後,他又主動前往李善長處,將條陳草案呈上,言辭懇切地表示:“此乃陛下交辦重任,下官才疏學淺,所擬草案必多疏漏,懇請相國不吝指點,共襄此事,以不負聖望。”
李善長撫須細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田娃此策,條條切中要害,若能推行,內府管理確實可望肅清。而田娃主動前來商議,姿態放得極低,也給了他這個中書省丞相足夠的尊重和參與感。他略作修改,增補了幾條關於官員問責與考成的細則,便頷首道:“誠意伯此策,老成謀國,甚好。便以此為基礎,聯署上奏吧。”
有了李善長和劉伯溫的默許或支持,這份由田娃主導起草,經李善長潤色,並象征性征求了都察院意見的《整飭內府庫藏事宜》奏疏,很快便呈遞到了朱元璋的案頭。
朱元璋閱後,朱批了兩個字:“準奏。著即施行。”
旨意一下,田娃便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他協調戶部、工部、都察院,迅速組建了聯合稽查小組,首先便從剛剛出過事的永昌庫及與之相關的幾個庫房開始,清點賬目,核對物資,推行新製。過程中,自然遇到了不少內官的消極抵製和陽奉陰違,但田娃手握皇帝明旨,又有李善長表麵上的支持,加上他自身在工部、軍器局的威望,以及查辦火藥作大案積累的威勢,倒也勉強將局麵鎮住,新製得以初步推行。
然而,就在田娃忙於整頓內府,以為風波暫息之時,一場針對他個人的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這日散朝後,田娃正與幾位同僚邊走邊商討寶鈔印製中遇到的某個顏料調配難題,一名平日裡並無太多交集的禦史,卻忽然湊近,低聲道:“誠意伯,近日都察院中,似有風聞,言伯爺您借整頓內府之名,行攬權之實,更有人翻出舊賬,言伯爺與那榜眼張唯關係匪淺,恐有徇私之嫌……伯爺還需早做準備。”
田娃腳步一頓,心中凜然。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整頓內府,觸及了不少內官乃至與之有牽連的外臣的利益;他聖眷正隆,又深得皇帝信任,自然也招致了嫉妒。張唯之事,不過是個由頭,那些人真正的目標,是他田娃本身。
他麵色不變,對那禦史拱手道:“多謝大人提醒。田某行事,但求問心無愧,一切自有陛下聖斷。”
話雖如此,回到府中,田娃的心情卻難以平靜。他站在書房窗前,望著庭院中漸次凋零的秋葉。扳倒了幾個內府蛀蟲,推行了新的管理製度,卻引來了更多、更隱蔽的敵人。這大明的朝堂,便如這深秋的庭院,表麵蕭瑟,地底下的根係卻仍在暗中糾纏、角力,從未停歇。
他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鬆懈。內府整頓才剛剛開始,寶鈔的推行也到了關鍵時刻,而暗處的冷箭,卻已悄然而至。他必須更加小心,既要做事,也要防人。這條路,果然比他想象中,還要艱難得多。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轉身回到書案前,那裡,還有堆積如山的公文,等待他批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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