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滅口事件，如同一盆冰水，澆醒了田娃，也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對手的凶殘與能量。他非但沒有氣餒，反而被激起了更強的鬥誌。對手越是瘋狂地抹除痕跡，越是證明他們害怕暴露。
他調整了策略，不再急於求成地尋找直接證據，而是轉向更耐心、更細致的調查。
“毛指揮，兩條路。”田娃對毛驤分析道，“其一，死查那工匠的過往。他祖輩皆是軍中匠戶，人際關係相對簡單。查他近半年所有接觸過的人，尤其是非軍中之人，查他是否有突然的闊綽行為，查他家人近期的狀況。滅口計劃周密，必然有前期接觸和利益輸送，不可能毫無痕跡。”
“其二，從那些被恐嚇的宣府商號入手。他們既然被威脅，說明他們要麼知道些內情，要麼其存在本身就對某些人構成阻礙。想辦法取得他們的絕對信任，他們或許能提供我們意想不到的線索。”
毛驤領命而去，錦衣衛這台龐大的機器再次以另一種方式運轉起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大張旗鼓地抓捕審訊，而是化整為零，如同最耐心的獵手，一點點梳理著看似無關的瑣碎信息。
與此同時，田娃在朝堂和政務上繼續施壓。整飭邊鎮軍商勾結的旨意已然下達，都察院派出的巡邊禦史手持尚方寶劍，開始進駐各大邊鎮。雖然阻力重重，暗流洶湧，但明麵上的規矩開始建立，一些過於明目張膽的勾連不得不暫時收斂。這在一定程度上，壓縮了對手的活動空間，也逼迫他們可能露出更多破綻。
數日之後，毛驤那邊終於有了細微的進展。
通過對那死去工匠社會關係的梳理，發現其一個遠房表舅，近半年來突然在老家購置了田產，資金來源不明。而此人在大同鎮內，經營著一家不大的車馬行，主要承接些零散貨運。
“車馬行？”田娃敏銳地抓住了這個信息，“能接觸到往來貨物，熟悉道路，甚至可能借運輸之便夾帶私貨……這個表舅，很關鍵！”
“已經派人暗中監控了。”毛驤回道，“但目前尚未發現他與什麼特彆的人物接觸，行事也很謹慎。”
另一邊，對宣府那幾家商號的暗中接觸也取得了突破。在錦衣衛承諾絕對保護其家小安全，並暗示未來榷場貿易的巨大利益後，其中一家商號的東主，終於吐露了一些信息。他提到，在收到恐嚇信之前，曾有一個自稱是“京裡某位大人管家”的人找過他，言語間暗示他若想在未來榷場分一杯羹，便需“懂事”一些，繳納一筆不菲的“孝敬”，並承諾日後聽其安排。被他婉拒後不久，便收到了恐嚇信。
“京裡某位大人？”田娃追問，“可有什麼特征？或者，提到了哪位大人的名諱？”
那商號東主搖頭：“來人很謹慎，未曾透露。隻記得……那人左手小指似乎缺了半截。”
左手小指缺半截！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外貌特征！
“查！”田娃立刻對毛驤道，“重點排查京師各官員府邸，尤其是與邊鎮事務、錢糧、或者與趙德柱案可能有關聯的官員，其府中管家、心腹之人，是否有此特征！”
線索雖然依舊模糊，但至少有了一個可以追查的方向。對手不再是完全隱身於黑暗之中。
就在田娃以為進展順利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從大同傳來——那名被監控的車馬行東主，也就是死去工匠的表舅，在其運送一批貨物前往偏遠堡寨的途中，連人帶車墜落山崖，屍骨無存！現場勘察，隻找到一些車轍碎片和散落的貨物，並未發現明顯搏鬥痕跡，初步斷定是意外。
“意外？”田娃接到密報，冷笑一聲，“哪有這麼巧的意外！我們剛查到這條線，他就‘意外’墜崖了！”
對手的反應速度太快了！顯然，他們一直在暗中監視著錦衣衛的動向，一旦發現任何可能暴露的風險，便立刻毫不猶豫地清除！
“伯爺，現在這條線也斷了……”毛驤聲音低沉。
“不，沒斷。”田娃目光銳利，“他這一死，反而印證了我們的判斷，這條線至關重要！他一個車馬行東主，為何會被人如此緊張地滅口？他背後，必然牽扯著更大的人物！查他車馬行近期的所有貨運記錄，尤其是那些目的地不明、或者收貨方異常的貨物！查他的人際往來，看看除了他那死去的表侄，還與哪些人有不正常的接觸！”
雖然關鍵證人接連被滅口，但田娃仿佛能從這些冰冷的死亡中，嗅到那越來越近的獵物氣息。對手的瘋狂反撲，恰恰說明他們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
他走到巨大的北疆輿圖前，目光落在大同的位置。那裡，即將竣工的榷場，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吸引著各方勢力。而他，已經在這個旋渦周圍，布下了一張雖然看不見，卻越收越緊的網。
“快了……”田娃低聲自語，指尖劃過輿圖上蜿蜒的山道，那裡是車馬行東主“意外”喪命的地方，“你們的尾巴，已經露出來了。”
蛛絲馬跡，雖細微，卻足以指引方向。他相信，隻要堅持下去，真相，終將大白於天下。而他也將用這真相，作為利刃，斬斷一切伸向大明江山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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