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峪山區的消息如同陷入泥沼，自那封提及“失去確切位置”和“發現重載車轍”的急報後，便再無新的進展傳來。田娃深知山林追蹤的艱難，尤其是麵對朱福這等熟悉地形又狡詐如狐的對手，以及可能存在的不明武裝。他強壓下催促的衝動，信任毛驤的能力，此刻過多的指令反而可能乾擾前方的判斷。
他將更多的精力投向了大同城內。福隆客棧被秘密圍成了鐵桶，進出人員的畫像、言行舉止被事無巨細地記錄、分析。那名左臂可能帶傷的男子進入客棧後便再未露麵，客棧內也一片平靜，仿佛真的隻是一處普通的商隊駐腳地。
然而，這種平靜卻透著反常。榷場開市在即，各地商隊雲集，福隆客棧後院足以容納大型商隊，此刻卻並未住滿，隻有兩三支看似尋常的販運皮貨、藥材的小商隊，這與它往常的繁忙景象不符。
“他們在等什麼？”田娃盯著客棧的平麵圖，喃喃自語。是在等城外山區的信號？還是在等那批遲遲沒有露麵的“山貨”？
時間一點點逼近榷場開市的吉日——後天。代王殿下已下令，開市典禮將如期舉行，以示朝廷推動邊貿的決心，震懾宵小。這道命令無疑給田娃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典禮現場人流如織，若屆時危機仍未解除，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開市前一天的黃昏，僵持的局麵終於被打破！
先是野狐峪方向，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劃破夜空，那是錦衣衛約定的最高警示信號！幾乎同時，一名滿身塵土、肩膀帶血的夜不收被親兵攙扶著衝進了田娃的值房。
“伯……伯爺！”夜不收氣息急促，臉上卻帶著亢奮，“找到了！毛指揮找到了！在老鴉嶺背陰麵的一個山洞裡，藏匿著大批軍械！至少能裝備五百人！全是製式腰刀、弓弩，還有……還有幾副軍中嚴禁流出的輕甲！”
田娃霍然起身：“朱福呢？軍械何人看守？”
“軍械有約二三十名悍匪看守，已被毛指揮帶人暗中圍住。朱福……我們看到他進了山洞，與匪首接觸，但……但我們在準備動手時被對方的暗哨發現，發生了遭遇戰！對方身手極為了得，我們損失了幾個弟兄，混戰中……朱福被那匪首護著，從山洞另一條隱秘小路逃了！毛指揮已帶大部分人追了下去，命我拚死回來報信！”
朱福又跑了！田娃心頭一緊，但軍械的發現無疑是重大突破！人贓並獲，即便朱福逃脫，這批與永嘉侯府資金流向時間吻合的軍械，也足以成為轟向永嘉侯的重炮！
“山洞裡的匪徒呢？”
“已被控製，抵抗者格殺，擒獲七人！”
“好！立刻突審被擒匪徒，我要知道他們的來曆，與誰接頭，軍械最終要運往何處！”田娃快速下令，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至少，“乙字方案”中軍械交易這一環，已被成功攔截。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完全鬆下來，負責監控福隆客棧的百戶也臉色凝重地匆匆趕來。
“伯爺，客棧有異動！半個時辰前，有一支來自宣府方向的‘皮貨商隊’入住，攜帶箱籠沉重，護衛精悍。就在剛才，客棧後院悄悄準備了多輛空馬車，那支新來的商隊正在將部分箱籠往空馬車上轉移，行動詭秘，似乎……打算連夜轉運！”
連夜轉運？箱籠沉重？田娃眼中精光爆射！野狐峪的軍械剛被發現，大同城內的“商隊”就要緊急轉運貨物？這絕非巧合！
“他們要跑！或者是要把東西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田娃瞬間明了，“那支新來的商隊，很可能就是準備接貨的另一方！客棧裡原本等待的，就是這批貨！”
之前的所有平靜，都是在等待這批“貨”的到來！而現在，因為山區軍械藏匿點暴露，他們不得不提前行動！
“收網！”田娃再無猶豫，厲聲下令，“立刻包圍福隆客棧，許進不許出！所有人等，一律扣押！反抗者，格殺勿論！重點搜查那支新來商隊和正在轉運的箱籠！”
“是！”百戶領命，轉身欲走。
“還有！”田娃補充道，“注意那個左臂可能帶傷的人，還有，找找看有沒有一個綽號‘黑鷂子’的人！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命令如巨石投湖，整個錦衣衛在大同的力量被瞬間激活。原本隱匿在暗處的探子、校尉如同鬼魅般從四麵八方湧向福隆客棧，火把瞬間將客棧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兵甲碰撞聲與嗬斥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田娃沒有親臨現場，他依舊坐鎮中樞，但緊握的拳頭和微微前傾的身體，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野狐峪與福隆客棧，兩條線幾乎同時收網，成敗在此一舉！
約莫一個時辰後，渾身煞氣的毛驤竟帶著幾名親衛，押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滿身狼狽的人回來了！
“伯爺！幸不辱命！”毛驤雖然疲憊，但眼神亮得驚人，“在山裡兜了一圈，總算把這老小子逮回來了！”他一把將那人推到前麵，正是麵如死灰的朱福！
“好！太好了！”田娃大喜過望，毛驤竟然後發先至，不僅攔截了城內的行動，還將最關鍵的人證朱福擒回！
“客棧那邊如何？”田娃急忙問。
毛驤咧嘴一笑，帶著一絲血腥氣：“拿下！那支所謂宣府商隊，箱籠裡全是打造精良的箭簇和弓弦！客棧裡抓了十七個，包括那個左臂帶傷的家夥，經過初步辨認，正是失蹤的軍中弩手！那個‘黑鷂子’……混戰中想服毒，被弟兄們卸了下巴，也抓住了！”
人贓並獲！軍械、接貨方、中間人、乃至可能參與行動的軍中敗類，一網打儘！
田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他看著麵無人色的朱福，又看了看毛驤，沉聲道：“毛指揮，辛苦了。立刻安排分彆審訊，尤其是朱福和黑鷂子，我要他們知道的一切！他們的口供，就是刺向永嘉侯最鋒利的劍！”
圖已窮，匕已見。永嘉侯府牽扯軍械走私、意圖行刺藩王、破壞邊貿的驚天陰謀，隨著朱福的落網和福隆客棧的覆滅，已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下來，便是如何將這如山鐵證，轉化為雷霆一擊，將這盤踞在大明北疆的毒瘤，徹底鏟除！
夜色依舊深沉，但田娃知道，黎明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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