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府的覆滅,如同在北疆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的波瀾久久未平。朝堂之上,勳貴集團暫時收斂了爪牙,但暗地裡的不滿與怨懟,卻如同地底的暗火,仍在悄然蔓延。邊鎮之中,那些曾被永嘉侯勢力庇護,或是與之有千絲萬縷聯係的將官、商賈,更是人心惶惶,有的急於撇清關係,有的則暗中串聯,圖謀自保,甚至不乏鋌而走險之輩。
田娃,不,如今更應稱其官職——陳遠,深知這表麵的平靜下隱藏著怎樣的暗流。他被任命為“大同榷場督理大臣”並“協理宣大邊務”,看似權柄大增,聖眷正隆,實則被推上了一個更為複雜微妙的位置。
榷場督理,掌管的是實實在在的財源和與諸部的往來,牽動著無數人的利益神經。協理邊務,則意味著他不僅要關注商貿,更要介入軍隊防務、將領考核,這無疑會觸碰到邊軍集團固有的地盤。
聖旨下達後的第二日,陳遠便正式入駐設於大同城內的榷場督理衙門。衙門是新建的,還帶著木料的清香,但需要處理的事務卻已是堆積如山。
“大人,這是開市十日來的稅銀明細,請過目。”
“大人,宣府那邊有商隊投訴,說是在邊境被多收了三成的‘過路費’,經手人是王參將麾下的一個千戶……”
“大人,瓦剌來的使臣遞了帖子,想就皮毛和茶葉的定價與大人麵談……”
“大人,這是近期核查出的幾家涉嫌以次充好、偷漏稅款的商號名單,背後似乎都有本地軍將的影子……”
屬官們捧著各式文書、賬冊,輪番上前稟報。陳遠端坐案後,神色沉靜,一條條聽取,一件件批複,思路清晰,決斷明快。他深知,榷場能否長久,關鍵在於一個“信”字和一個“公”字。對朝廷要有足夠的稅收,對商賈要保證公平交易的環境,對邊民要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這剛剛興起的邊貿都可能夭折。
他首先拿那幾個涉嫌偷漏稅款、背後有軍將影子的商號開刀,毫不留情地命人查封店鋪,嚴查到底,並將初步結果行文通報給相關的衛所指揮使,措辭客氣,但態度強硬,要求其“約束部下,以邊貿大局為重”。
此舉無疑是在試探,也是在立威。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在這榷場之內,乃至在涉及邊貿的事務上,必須按他定下的規矩來。
處理完日常公務,陳遠又將目光投向了“協理邊務”的職責。他並未急於插手各衛所的具體軍務,那是邊將的禁區,輕易觸碰必引反彈。他選擇從“軍需”和“屯田”入手,這是邊鎮積弊最深,也最容易出成績,或者說,最容易抓到把柄的地方。
他調閱了近三年來宣府、大同兩鎮的軍械領取、糧草消耗、屯田收成的檔案,與戶部撥付的數額進行比對。同時,秘密派遣精乾賬房,以核查榷場關聯物資為名,暗中調查幾個與永嘉侯案有牽連,但目前尚未被處理的將領所部軍需情況。
這項工作繁瑣而細致,需要極大的耐心。陳遠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仔細梳理著每一份看似平常的文書,尋找著可能存在的貓膩。
這日傍晚,他正在核對一批箭矢的報損記錄,毛驤風塵仆仆地從京師返回了大同。他如今已是指揮同知,地位僅在蔣瓛之下,但麵對陳遠,依舊保持著足夠的敬重。
“伯爺,京師諸事已了,蔣大人命我回來,聽候您差遣。”毛驤拱手道,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京中的博弈,顯然也耗費了他極大的心力。
陳遠放下手中的卷宗,示意他坐下:“辛苦了。京師那邊,後續如何?”
毛驤壓低聲音道:“永嘉侯府抄沒的家產,數額巨大,陛下震怒之餘,已下令徹查所有與侯府有超過常例銀錢往來的官員、將領。風聲很緊,不少人都惶惶不可終日。另外……蔣大人讓我私下提醒伯爺,雖說永嘉侯已倒,但其舊部門生故吏遍布朝野邊鎮,尤其是邊軍之中,難免有人心懷怨恨,伯爺身處大同,還需萬分小心。”
陳遠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早有預料。“樹欲靜而風不止。我等擔行職責,問心無愧即可。”他話鋒一轉,問道,“你回來得正好。我正欲梳理邊鎮軍需舊賬,你可有可靠人手,精於錢糧稽查之事?”
毛驤精神一振:“有!北鎮撫司下有幾位老賬房,是當年胡惟庸案時便跟著的老人,最是精明可靠,對軍中那些彎彎繞繞的門道也清楚。”
“好,立刻調他們過來,要絕對保密。”陳遠吩咐道,“還有,加強對那幾個重點將領的監控,尤其是他們與京中,以及與塞外的聯絡。”
“明白!”
毛驤領命而去。陳遠獨自坐在漸漸暗下來的值房中,揉了揉眉心。扳倒一個永嘉侯,隻是撕開了一道口子。這宣大邊鎮乃至整個大明的肌體上,還有更多的沉屙痼疾需要清理。
他拿起一份關於邊境幾個堡寨年久失修的彙報,又看了看旁邊那厚厚一摞軍需賬目,目光沉靜而堅定。
新的職位,意味著新的挑戰,也意味著更大的責任。他知道,腳下的路依然布滿荊棘,但他沒有退路,也不會退縮。這大明北疆的安寧與繁榮,需要有人去守護,去開創。而他,願意做那個砥礪前行的人。
窗外,大同城的燈火次第亮起,與天際的星光連成一片。在這片星光燈火之下,是無數人的生活與希望,也是他陳遠田娃)必須堅守的陣地。暗湧依舊,但他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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